这样刻意和他人拉开距离的氛围感,薛绵很难再开口打扰,很明显,约瑟需要在这段时光独处。
“薛小姐,你看见那家咖啡馆吗?就是门口有棕色小熊雕像的那家。”
嗯?约瑟这是主动在和她搭话?
薛绵立刻抬头看他,但约瑟并没有和她的目光对上,依然自顾自说着话,仿佛眼前是另一番光景。
“以前其实是露天咖啡馆,外面还有橘色遮阳伞,每张玻璃咖啡桌上都放着不同的鲜花,哦,我想想,那天是洋甘菊,小小的花朵开得格外拥挤,一位女侍者正在它旁边哇哇乱叫……”
说着,他的嘴角竟然翘起一点弧度,声音也轻快些:“她正在给花喷水雾,可那只蜜蜂或许有点晕头转向,分不清真花和像花一样漂亮的女孩,一直围着她转……”
“那是只实在有点胖的蜜蜂,或许是熊蜂?我不确定,我对蜜蜂了解不多,可我就是觉得莫名可爱,我帮她挥手赶走了蜜蜂,她请了我喝了杯咖啡,说那是她最喜欢的黑咖啡。”
说到这里,约瑟暮气沉沉的眼中也有了点笑意,只是眼尾的皱纹更加明显:“大概一个月后,我才知道她根本不爱喝黑咖啡,那只是因为黑咖啡是店里最便宜的款,一杯才六欧。”
藏在每一个细节里的怀念和爱意,薛绵清晰可闻,她忽然有些懂了。
此刻,约瑟不是想和她沟通,他只需要位听众,静静听他讲述那些美好回忆就行,哪怕换成只懒懒甩尾巴的猫咪,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也能同样讲得生动。
“其实又有什么关系呢?她那时当模特的收入还养不活她,我完全不介意,也没必要道歉,黑咖啡挺好喝的,真的,”他抿了一下唇,红脸上笑容渐渐黯淡,嗓音苦涩,只故作轻松,低哑地重复尾句,“真的,黑咖啡也挺好喝的。”
薛绵攥紧了拳,紧张地松开又握紧,对自已打扰别人的悼念时间,有些不自在,但坐飞机来了科威赫城,她也不能一言不发就回去。
“约瑟,我十分理解你现在难过的心情,也很抱歉现在打扰你,但其实,我这次来见你,是真的很需要你的帮助。”
她尽量简短明确地讲清楚前因后果:“所以我想恳请你帮忙公开澄清……”
“抱歉,薛绵,这段时间我消失了这么久。”约瑟在具体方案说出前就打断她,他眼神里的疲惫像是一座大山,即将压垮他的生命。
“一年十二个月里,通常有九个月、十个月我都活力满满,热情洋溢,努力工作,真诚待人,我不断告诉自已,活人是需要好好前行,好好生活,因此,我只允许自已在这段特殊的日子与外界失去联系,只沉浸在和妲希娜的过去中,我的年龄越来越大,对她的记忆越来越模糊,尽管这并非出自我的本意,但、”
约瑟哽咽一声,眼角泛红,舒缓一口气才能继续说下去:“我无法想象,当我连她的声音、她的眼睛、她独特的小习惯都忘记,我该怎么面对自已的心,怎么熬过接下来孤寂又看不见尽头日子。”
他视线失焦般望向远处,天空的白鸽还在画着圈盘旋,似乎永无停歇的终点:“你是无法理解的,是我,是我指挥她站在那堵石墙前,是我,是我说那里构图和光线堪称完美,然后眼睁睁看着她微笑着在镜头里四分五裂……”
“你不明白,她不仅是我的挚爱,是我的唯一,也是我的罪孽,一旦放任自已沉浸这股情绪里,我根本无法工作,团队任务也只能停滞。”
“所以,我和自已做了约定,我规定自已只能现在沮丧,痛苦,忏悔、流泪……只允许现在的老约瑟完完全全属于她……”
他的目光仍是温和的,将所有即将汹涌的情绪压回胸腔,避免在旁人眼中彻底崩溃:“薛绵,我会处理的,但抱歉,不会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