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那人脚步未停,只微微侧过脸。火把的光映出他棱角分明的下颌,像刀背削出的一道冷线。楚御风的声音混着回声滚过来:“杨将军亲口承认错手杀人,潘府十余名奴仆又众口一词——表面看,铁证如山,案子似乎已盖棺定论。”
“表面?”赵薰儿猛地收步,靴跟与青砖磕出一声清响,“所以你和掌司大人一样,都觉得里头有鬼?”
楚御风这才停住。他今日着了玄青公服,袖口以银线暗纹绣海水江崖,火光一照,暗潮起伏。
他回身,目光穿过摇曳的火舌,落在赵薰儿脸上——那双眼澄澈得近乎锋利,却偏偏在眼尾处弯出一道柔软的弧,像冰里藏了一枚温玉。
楚御风声音低下来,“卷宗我昨夜翻过后,的确发现了几个疑点”
赵薰儿忽然抬手,一把攥住他袖口。
楚御风话音顿住,不解地看着她。
“卷宗我也看过。”她眉心蹙起,一点朱砂小痣在火光里鲜艳得像要滴出血,“你当时怎么没同我讲?”
甬道尽头有风灌进来,吹得她鬓边碎发乱拂。
楚御风垂眼,看见那些发丝扫过自己被她攥皱的衣袖,像细小的钩子,一下一下挠在心头。
“我得先见杨将军。”他解释,声音低而稳:“亲口问清当时情境,才能确定心中猜测,否则只是无端臆测,徒增你忧。”
赵薰儿抿了抿唇。那唇色本淡,被火一烘,竟透出胭脂般的艳。
她松开手,却又在下一瞬攥得更紧,指尖几乎掐进他衣料里:“那以后呢?再遇到这样的事,你要第一个告诉我。楚御风,你知不知道?”尾音轻颤,像绷到极处的丝弦。
楚御风凝视她——她睫毛上还沾着从牢顶渗下的水珠,颤巍巍悬着未落;鼻尖因气恼微微发红,却偏要扬着下巴,做出一副不肯退让的倔强模样。
他忽然就笑了。那笑意极浅,只弯了弯嘴角,却像寒夜乍破的一线曦光。
“好。”他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她因攥得太紧而泛白的指节,“我记下来。以后无论刀山火海,还是鸡毛蒜皮,都先告诉你。”
赵薰儿这才舒了眉。她眼珠一转,那点恼意便化成了狡黠。
“这还差不多。”
话音未落,她忽然踮脚,极快地在他左颊啄了一下。
唇瓣柔软,带着少女特有的清甜气息,像一朵梨花擦过刀锋,留下几乎不可捉摸的香。
楚御风一愣,指尖下意识抚上被亲过的地方。那一点温度尚在,像一粒火星,顺着血脉一路烫到耳根。
赵薰儿却已松开他,提着裙摆小跑向前。火光在她背后拖出一条跳动的金线,发梢的红绦一甩一甩,像两尾终于跃出水面的锦鲤。
“快些!”她回头冲他笑,眸子亮得胜过所有火把:“早点解开真相!”
楚御风低低应了声“嗯”,长腿迈开,三步并作两步追上。
两人的影子在青砖地上交叠,又分开,再交叠,像两股谁也拆不散的绳。
甬道尽头,铁门轰然开启,一股更阴冷的风扑面而来。
楚御风侧了侧身,不着痕迹地挡在赵薰儿前面。少女愣了愣,嘴角悄悄翘起,指尖悄悄勾住了他的袖角。
火光将两人的背影拉得很长,一路蜿蜒进更深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