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殿内的檀香凝而不散,缠绕着龙椅上的鎏金纹饰,白洛恒指尖轻叩御案,目光扫过阶下三名学子,周弘身姿挺拔,眉宇间带着世家子弟的从容;李修文微垂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袖,显露出寒门学子初见天颜的局促,唯有苏砚秋,站在两人中间,脊背挺得笔直,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像深潭里的水,看似平静,底下却暗流涌动,看起来显然是已经不知所措了。
“朕且问你们一事。”白洛恒的声音打破沉寂,带着帝王特有的沉稳。
“若此时北境胡骑南下,边关告急,而国内又逢大旱,赤地千里,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你们当如何应对?既要保民生安定,又要拒外敌于国门之外,可有良策?”
周弘上前一步,拱手作答,声音朗朗:“陛下,臣以为当先派良将镇守边关,加固城防,暂阻胡骑攻势;再开国库放粮,遣能吏赈灾,组织百姓迁徙至有水草之地,同时鼓励富户捐粮,以解燃眉。待灾情稍缓,再调兵反击,定能两全。”
他言辞流畅,条理清晰,显然是熟读过兵书策论的。
白洛恒微微颔首,目光转向李修文。
李修文脸涨得通红,膝盖微微发颤,嗫嚅道:“草民……草……草民以为,百姓是根本。若百姓不安,军心必乱……当先救民,再……再御敌。可遣使者与胡骑议和,暂许岁贡,换得喘息之机,待国内安定,再图长远。”
他说得磕磕绊绊,却字字恳切。
白洛恒不置可否,转而看向苏砚秋:“你呢?”
苏砚秋却像是没听见,目光落在御案上那叠奏折上,眼神发直。
方才陛下的问题,让他忽然想起荒林里的血迹,那时他也是腹背受敌,一面是刺客的刀,一面是对前路的绝望,与此刻的“内忧外患”竟有几分相似。
“苏探花?”一旁的张适之低低提醒了一声,语气里带着警示。
苏砚秋猛地回神,才发觉殿内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连忙躬身:“草………草民失礼,请陛下降罪。”
额头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浸湿了洗得发白的衣领。
白洛恒摆了摆手,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无妨,想什么入了神?”
“草民……”苏砚秋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变了味。
他望着白洛恒那双深邃的眼睛,忽然想起林文轩兴奋的笑脸,想起母亲纳鞋底时的皱纹,想起赵芳塞给他平安符时泛红的眼眶,那些期盼的眼神,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忽然发颤,却异常清晰:“陛下,臣斗胆想问……此次开科取士,当真是为了公平提拔寒门子弟吗?”
话音落下,殿内死一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