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笔,犹豫再三,方才落笔写道:“此番离别,已是阴阳两隔,感怀君恩真挚,故若仪不愿再拖累与你,心中明了你非池中之物,终究不能陪你走完这一生,汝对予之好,存于心中、感于心中,故愿为汝奉献予生命,靖儿——我之心肝,不求汝能此生待他如宝,可请求念在若仪身上,顾及他的安危,抚养他长大成人,切勿为难他一二,如若有错,念在夫妻一场,恩爱之情上,宽恕一二,善待些许,若仪死后也绝不敢忘君恩切切,文君曾曰‘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知道君之志向,抱负,身负西夏之使命,故不愿拖累,了解此命,请君悲伤尔尔作罢,人生在世,需苦短,需觉长,只求无悔、无怨,如今心中已决为君而牺牲,已无伤感、不情愿,只求君心如昨,待妾身如清风明月,亘古永存。”
沈若怡放下笔已经是满脸的泪痕,用帕子拭干净了眼泪,将那一卷旧帕子放在了给臧布泰的信上,她以往不是个你侬我侬的浪漫之人,也不会与他花前月下,唯独有那么一次,臧布泰送了自己一张帕子,自己心血**,觉得这帕子旖旎浪漫的很,臧布泰不解,她便说明了其中的原委,道:“不写情词不写诗,一方素帕寄心知。心知拿了颠倒看,横也丝来竖也丝,这般心事有谁知。”这份相思意恐怕就要在这清风朗朗,静谧的夜晚结束了。
沈若怡不想吓了孩子,也不想惊了其他人,所以他选择了一个只让自己觉得痛苦的死法——吞金自尽,吞金自己听闻会让人痛苦难当,直到金子将肠子坠端都要经受极大地苦痛,这肝肠寸断的苦痛也算是自己对臧布泰食言的最后惩罚吧,沈若怡拿了那几粒金豆子,最后看了一眼珠帘外孩子的摇篮,闭上眼睛便咽了下去。
……
夜里忽然刮了一阵强风,将屋里头的门都吹开了,金兰赶忙起身,已经是黎明之前,睡得正是憨实的时候,金兰迷迷糊糊地打着呵欠,孩子可能是被风吹响了门受了惊吓,不停地哭闹着,金兰轻轻地晃了几下摇篮,他便安静了不少,疏忽觉得奇怪,平日里小世子有一点点的风吹草动,夫人就会立刻有反应,今日怎么睡得这般的无声无息,金兰心里头猜测可能是白日里头累了,所以睡得憨实了不少。
金兰还是觉得不放心的向里头去了,心里想着替夫人盖一盖被子,没想到却见了**的人衣冠整齐的躺在那里,还画了淡淡的妆容,脸色白的可怕,身体僵硬,金兰脑子哄的一下子就空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伸了手探了探她鼻下的气息,似乎是一点都没有了,而且肌肤也没有了正常人的体温,金兰哀嚎着“快来人!夫人出事了!快来人!”便跑了出去。
慕容霓裳收到沈若怡的死讯是与西北的战报一同收到的,不觉间已经是在大喜大悲之间转悠了一圈,臧布泰的军队势如破竹的战胜了蒙古人,准备攻城夺地,摧毁舒呼兰一党的政权时,沈若怡的死讯便传来了,两封书信,一卷帕子,慕容霓裳傻眼了,她没想到沈若怡竟会用如此果决的办法,解除他们对于臧布泰的牵制,以命相搏,为了一个男子值得吗?用自己的性命来解除威胁他登帝的一切障碍,慕容霓裳第一次觉得,原来世间是存在比她更傻的女子的,那便是沈若怡!
“她在哪里?!带我去见她!”慕容霓裳还未穿着整齐,一早起来的她听闻此消息觉得难以接受,端木玦也没想到沈若怡是如此的烈性,怕慕容霓裳冲动之下去芮英阁,连忙拉着披头散发,仅仅穿了一身寝衣的她,说道:“别慌忙,既然人已经去了,你再去也是添乱,帮不了什么忙!如今只能让礼部的人去处理,而且你身体向来弱,沈若怡是横死之人,不吉利,别再伤了你的身子!”
慕容霓裳已经没有办法如此的冷静了,她啜泣着扑进了端木玦的怀中,失声的痛苦,一边啜泣着一边说道:“怎么会是这样,好端端的一个人,就这么没了,孩子——靖儿还这么小,尚在襁褓之中,她也是舍得,平日里一直在说舍不得靖儿一个人在这世上,可如今怎么就这么的狠心,我一直觉得她为了孩子也是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情的,想着她好的赖的也是能挺下去的,可是怎么就这么决然,难道为了臧布泰,她连孩子都不顾及了吗?!”
见慕容霓裳哭的实在是伤心至极,端木玦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这个时候让她哭就是了,劝也是没什么用的,尽管端木玦很是好奇,为什么慕容霓裳与沈若怡这般的熟识,而且惺惺相惜,但是在这个时候显然不是调查的时候,端木玦也就只是吩咐道:“穿礼部侍郎,就在承乾宫外候着,今日早朝暂罢,还有——宣宰相大人也在宫外候着!”臧布泰的夫人过世,可并不只是死了一个女子这么简单,眼下的情势,显然沈若怡的死是会改变格局的,所以端木玦不得不早作打算,一来必须好生的伐送了沈夫人,也算是让皇后安抚下情绪,二来是时候该商议对策了,沈夫人对臧布泰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若是沈夫人故去,恐怕会直接的刺激到臧布泰的下一步决定,如果他趁此机会杀掉李成浩登上帝位了呢?毕竟一个孩子与皇位相比没有那么大的可比性了。
眼下龙止国的粮草都用来支撑臧布泰攻打蒙古人了,恐怕再弦战事又是劳民伤财,若是有所缓和,恐怕就给了臧布泰恢复元气的机会,那就不那么容易的将他打败了。
慕容霓裳哭过之后亦是觉得端木玦好像是若有所思,自己方才是太过于悲伤了,难免就忽略了更为重要的事情,连忙擦干了脸上的泪痕,问道:“陛下可是在担心臧布泰的事情?”
端木玦点了点头,毕竟沈若怡突如其来的死的确是改变了不少的事情,慕容霓裳见他眉头紧锁,便宽慰道:“陛下,不必心急!一切都由臣妾来办!”
“你有何计策?”臧布泰看了一眼怀里的人问道。
“首先秘不发丧,就当沈夫人没有过世,这个时候正值酣战,恐怕一旦沈夫人过世的消息传到臧布泰的耳朵里,他不会马上心生反意,臣妾只是担心他的情绪会立刻受到影响,恐怕会即可倒了下去,给了蒙古人翻盘的机会!接下来,等着臧布泰夺回了西夏的政权,臣妾要亲自去一趟西北,去一趟西夏,一来是将孩子给臧布泰送回去,没了沈夫人,我们又何苦为难一个无用的强抱婴儿,也别让天下人耻笑我端木皇族如此的绝情决意,二来,沈夫人给臣妾留了两封信,其中一封是给臧布泰的,臣妾相信,这封感人至深的信件,一定能让臧布泰放弃皇帝的宝座!”
“这……皇后为何如此的笃定,毕竟那可是臧布泰一直梦寐以求的,西夏皇帝的宝座!”
慕容霓裳看了一眼眉头紧皱的端木玦,不知道是自己心中想笑他无情,还是脸上自然的想去笑他不是多情之人,答道:“陛下可知道承诺一词,臣妾坚信,如果臧布泰真的对沈夫人用情至深,那他答应了沈夫人的话就绝对不会食言,所以臣妾才回去哭沈夫人如此的看不开,竟然不明白臧布泰的一番真心。”
“可是……朕还是觉得皇后……不要去西北了!要不派一个大臣前去,或者是让沈义澜代为去做,皇后不是说这位沈夫人曾与沈将军有过一段过往?”
“皇上这是不信任臣妾吗?”慕容霓裳还以为端木玦是怕自己办事不利,从未让他的计划泡汤。
“不是!”端木玦说道:“朕……是实在是帕臧布泰知道沈夫人过世,从而迁怒与你,对你的性命造成威胁,朕实在是放心不下!”
“皇上!您真是一丝明白一时糊涂!”慕容霓裳的胆子愈发的大了起来,这样的话也敢说出口来,可是端木玦竟然面无表情的任她数落自己,“皇上将孩子留下就是了,臣妾肯定会渲染这孩子是沈夫人的希望和遗愿,臧布泰若是真心的待沈夫人,一定对她的孩子怜惜有加,自然不会舍得放弃的,妾身的安全不就得了!”
端木玦也觉得自己没转过来,于是憨笑了一下,说道:“朕分明是……关心则乱而已!”
端木玦算是应允了慕容霓裳以特使的身份远赴西北,有沈义澜在,端木玦并不是太过于的担心慕容霓裳的安危,就怕慕容霓裳只身在外的时候,非要独自的去见臧布泰,那就危险了,于是端木玦想了一个妙计,就是赐给沈义澜一道令牌,这道令牌可以违背皇后的懿旨,在任何危机的情况下自己做主来保证皇后的安全。
端木玦满心满意的开始谋划着如何保证慕容霓裳的生命安全,他却自己没注意到,其实他是不知道何时开始就对慕容霓裳如此的关心,不能忍受她有一点的伤害。
……
慕容霓裳得到了端木玦允诺,可以去西北作为特使说服臧布泰,可是能否成功她却是没有一百分的恳请,虽然在端木玦面前信誓旦旦的,可是那是为了让他放宽了心,并非自己真的稳操胜券了,毕竟臧布泰的为人,与她预计的是否真的相同,也是难以估计的,世人都说女子善变,其实善变的是男子,他们的心总会因为太多的外因而改变,包括权势、地位、利益,更何况是江山呢,西夏的辽阔江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