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我一直笑话严决明,弱冠之年却未娶妻,定有隐疾。
这句玩笑话,没想到一语成箴。
严决明确是患有隐疾,他从小极为畏寒,每到初秋便要搬去沿海避寒。
我想起初次登门严府时,那温暖如春的院落,并不是他骄奢,而是他体质所需。
屋子里的炭火燃的高高的,烤的我满脸通红,严决明见状,自嘲地笑了笑。
“亚子,算来你是我第一个接触的女子了。”
“嗯?”
他还是笑,眼里的光柔柔的,道:“是头一次留在京城过年,没想到冷得很,便跑去寻酒,谁知道碰上一个身处险境的小丫头。”
“亚子,还记得我们初时的那些日子吗?”
“记得,你带我去骑马。”
“是啊,”严决明有些叹息,轻声道:“那时候,我们有多好。”
我没再接话。
一直以来,严决明在我心里就好似无所不能的神仙一样,无论什么他都能搞定。
只是今夜,我才恍悟,原来他也是需要被人保护的普通人。
我去寻了秦杨舒。
师兄不肯相帮,的确出乎我的意料,可他有他的理由,我不愿勉强他。
秦杨舒告老还乡,只是时逢乱世,回乡半途又被流民阻了回来,便留在了京城的宅子里。
太学部的舍院比算学部要多上一倍还不止,若是秦杨舒愿意施以援手,那我的伤兵安置就能得以解决。
只是我没想到的是,秦杨舒病倒了。
依照打探来的地址登门时,偌大的院子只有两三侍从侍奉着。
秦杨舒卧在病榻,干枯的手从被子里探出,像极了枯死的老树皮。
她的嗓子如破败的风箱,声音嘶哑,打足了精神在支撑。
“亚子,你...来了。”
她不停地咳嗽着,捂在嘴上的帕子沁出丝丝鲜红。
我把停在嘴边求助的话,生生地咽了回去。
说了两句话,秦杨舒体力不支,眼看着精神跟不上了,一旁的侍从催促让她快快躺下休息。
我只好道别,退了出来。
刚走出屋子,刚刚侍奉秦杨舒的侍从追了出来,将一枚玉佩放在我手中。
“家主说,姑娘定是有了难处,这枚玉佩曾经姑娘不收,如今却能帮到姑娘,姑娘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就是了。”
侍从看着年纪轻轻,说话也脆生,将玉佩交予我后便跑回了屋子。
只剩我,心里翻过惊涛骇浪,在屋外向秦杨舒行了大礼,才离去。
如今国子监无主,我带着秦杨舒的玉佩,占领了太学部的空闲舍院。
主簿并没有多加阻拦,只是记录了我需要多少舍院便大方通行。
办好了手续,我一路小跑向工部,今日超出了工部尚书的最后期限,生怕去的晚了他就要拿起扫帚撵人。
还好还好,隔着一条街,我就瞧见了严决明立在工部大门前的身影。
来往的郎中依旧井然有序地忙碌着。
见我来了,严决明快步走下台阶,打量着我的神色。
“我最近新置办了宅院,就在城南,空着,有些浪费。”
他自顾自地摸着鼻头,望向别处,道:“要是有人有需要,能把它租下来就好了,这样我也可收些租金。”
“哈?”我笑着揭穿他,道:“严公子还会缺这几个租金银两吗?”
“需要啊!”严决明强装道:“这现在物价飞涨,谁会嫌自己银子多!”
我笑着摇了摇头,心里涌起一阵暖流。
严决明这是在给我台阶下。
“我寻到收留伤兵的院落了,就在国子监。”
严决明一愣,有些失落道:“啊...是秦离若罢...竟忘了他现在还在国子监主事了。”
“没事,”他状似无所谓地挠了挠头,道:“国子监是不错,空置的舍院能加以利用也是好的,只是算学部学子不多,可能容纳?”
听着他理所应当得认定是秦离若对我施以帮手,我心里有些酸涩难当。
是啊,说到国子监,自然会认定与我相好的师兄了。
“不是...”我小声道:“是太学部的舍院。”
严决明诧异的目光在我话音未落便探究得寻来。
我摆摆手,快速接话道:“反正我已经谈妥了,一会便可以组织伤兵转移了,这样你们工部尚书也不会为难于你了。”
快步向前走着,想要摆脱这样的尴尬和无力感。
“亚子,”严决明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我想我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暴露过这样的脆弱。
与师兄一直以来的争执,数次让我怀疑自己。
而林菀菀的介入又让我的神经紧绷。
我想相信他,一直说服自己相信,可我与师兄终究是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