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相交线,亲密过后,只剩背道而驰的疏离。
看着眼前严决明关切的眼神,我却突然卸下了防备。
只是一刹。
眼中有充盈的泪光,似乎在下一秒就会滑落,然而我却只是憨憨一笑,又将泪水吞回眼眶。
脸顿时舒展开来。
“没事,可能最近太累了。”
我仰着头对他灿烂的笑着,可那一刹那的脆弱,却被严决明捕捉。
他眼里的担忧之色,愈发浓郁。
伤兵的转移浩浩****,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
徐公跟在最后,我见他夹着药箱,跛着脚,似风前残烛。
我才恍觉,徐公也是耄耋之年的老人了啊。
按照昨夜计算的结论,我拉了徐公和严决明一道讨论。
“我需要每天知晓新收治的伤兵人数,和救治结束的人数,包括他们的身体状况。”
徐公坐在一旁,不无担忧道:“好些人...都无法继续出征了,情绪都不是很好。”
我默然,轻声道:“换做是谁都无法接受,可以理解的。”
“但是日子总是要过下去,我会跟他们谈一谈。”
屋里一时间再没人说话,徐公低头叹息了很久,才背着手离去。
按照约定,他每日报给我数目,我整合流民人数与伤兵按比例下放至田地进行粮食的收成。
户部统计的流民总数并不完整,为了能号召更多的流民,我书写了大量的告示,张贴在城内城外。
以朝廷的名义,召集无家可归的流民,为朝廷效力,并许诺一个家园。
这个法子比我预想的要好。
郊外四散的流民虽然被驱逐百里外,可澄黄的告示贴的到处都是,城墙外严决明又派了侍从登记接应。
不过两日,就有数千人。
这些人拖家带头,我在分配时尽量保证不拆散他们。
徐公将丧失劳力的伤兵带到我面前,面向空**的袖管,和一张张了无生气的脸,我还是潸然泪下。
“...家里还有亲人吗?”
面前的年轻男子,就是那日我闯进工部时,在一旁煎药的小哥。
小哥身材中等,眉目清秀,桃圆脸上是一双如秋日晴空般明澈的眼。
只是那双眸子,淡淡的,毫无波动。
我见他不答话,便默默地翻起了他的档案。
“葑祁人士,家有老母,未曾成家。”
“你是葑祁人?”我套近乎道:“我是鲁县的,咱们算是老乡了。”
小哥的眼里终于有了一缕波动,他几乎不张口的,道:“我知道你。”
“鲁县傅亚子,葑祁头一份女才子。”
我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说罢,朝廷打算怎么安置我们。”小哥自嘲一笑:“我等老弱病残之流,也没什么用处了,抚恤金还给吗?”
看着小哥自暴自弃,我却正色。
“抚恤金拿到手,打算做什么呢?”
“官家,你觉得我如今这样子,还能做什么呢?”
他晃了晃空**的袖管,讽刺道:“不过是回家躺着等死罢了。”
“你还有一只手臂,怎么就等死了?就没想过做点什么?”
“呵,这话说得轻松。”小哥激动道:“如今我肩不能提手不能抗,便是回家务农种地也做不得,难道要我那年过八旬的老母再挣银子养我吗?!”
“你们这些当官的要是真有心,便在抚恤金上多给一些,也让我等最后的日子过得痛快些!”
我静静地看着他,道:“我看你会煎药,会做饭吗?”
小哥粗重地喘着气,平息体内的怒火。
“会,怎么?”
“好。”我点点头,在册子上.书着:“朝廷对伤兵是有安置的,葑祁也有田地,如今劳力不足,想要安排你们去田间劳作,你可愿意?”
“我?”小哥晃了晃空的袖管,道:“我这样的废人,还怎么劳作?”
“你做伙夫,朝廷按照市场价格给付薪水,这样你也可以照顾阿娘了。”
“...当真?”
“市场上伙夫的月给大概在六千到八千钱,我给你算八千,你可愿意?”
小哥愣了愣,好一会才道:“可是这活儿...朝廷需要我干多久呢?”
“是不是战争结束了,就不再需要我了呢?到时候我们这些人,又该如何呢?”
“我们的抚恤金呢?还会发放吗?这是不是朝廷想要拖欠抚恤金的一种方式?”
小哥突然激动起来,连珠炮似的发问:“还有,这件事你就能做得了主吗?不是诓我们罢?”
我淡定地在他的档案上签名盖章,然后递给他。
“真不真的,你拿去葑祁试一试,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