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我一脸茫然,伙计却雀跃地,拉着我的袖子,一脸自豪地喊了伙伴来,簇拥着我进了梁氏木坊里。
梁氏木坊内,十数名老师傅正弯腰低头,手里搬着木板子在仔细地打磨,身旁跟着几名年轻力壮的学徒搬运。
这寒冬腊月间,木坊里火热朝天,几名身子壮实的,甚至脱了上半身的袍子,露出精壮的前胸。
“先生,你看!”
带我进来的伙计兴奋地将我引至旁边的屋子,然后伸手拨开门帘。
里面是一排一排,安装完成的风谷扇。
面前的这一架,抛光打磨精细,如小臂粗壮的扇叶轻轻一转就发出“呼呼”地风响。
另一排是刚刚上过朱漆的风谷扇,日照之下,浮在面上的漆面还没干透,泛出光亮。
“怎么样,先生,你也给俺们把把关?”
“...这是作甚么?”
“风谷扇啊!”伙计乐滋滋地拍了拍支撑体,道:“这质量,没话说,俺们都是照着严侍郎的图纸做的,一点没带错的!”
“严决明?”
“对啊,严侍郎交代了,先生马上要用这批风谷扇,俺们师傅都是加班加点的赶着呢。”
刚刚被秦离若打击过心情,却突然积极起来。
望着一排排严阵以待的风谷扇,和挥汗如雨的老师傅,我几近动容。
不能放弃,我不能放弃。
他们还在努力坚持,还在指望着我,我无法让自己接受他们失望的眼。
高兴中带着几许苦意,即使笑容都难掩眼中的失意,是笑中含苦的状态啊。
这个笑太过难看,伙计看我的眼神都变了几分,想来在他心中我的伟岸形象要崩塌了。
从梁氏木坊出来时,天色暗了下来。
山影憧憧,烛光盏盏,摇曳在京城的夜里,有着别致的静谧安然。
眼前万家灯火,炊烟袅袅,远处孩童银铃般的笑声依稀可闻。
时间在这里仿佛停下了脚步,脑海深处的记忆浮现与此刻重叠与交织,惹人迷失。
只是那孩童不再熟悉的面庞提醒着我,这份静谧安然,并不属于我。
磕绊着回了军需部,盼弟在院子里窸窸窣窣地忙碌着,连跟我打招呼的时间都挤不出。
“在做甚么?”
“先生你可回了,”盼弟打着包袱,双手使劲儿憋得小脸通红,求助道:“快来帮帮我。”
满满一包袱的白布,被盼弟叠的整齐。
“这是要做什么?”
“诶,这不是先生要的么?”
盼弟停了手,将包裹里的布条抽出,在我眼前晃**。
“严哥哥说,这些布条先生要用来给伤兵包扎,盼弟可是整理了一整日呢。”
说这话,盼弟一蹦一蹦地跑进了屋,不一会抱出来四五个鼓鼓囊囊的包袱,摆在我眼前。
“喏,先生看,这些都是盼弟今日剪裁出来的,还把手划破了呢!”
一张一合的小嘴委屈着,盼弟高举手臂,向我展示她手上的伤口,那是一道不浅的刀伤,是盼弟剪裁时不慎划伤的痕迹。
心疼地握住她软嫩的小手,我不再说话,埋头帮她整理起来。
哄得盼弟睡去,看着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呼吸均匀。
我小心地翻身下床,披了件外袍出屋。
已是丑时,严决明却还没回来。
竖着耳朵听门外的动静,这长夜漫漫,寂静无声,耳朵里只听到柔和的风声,在飒飒作响。
掌了烛火,我重新开始统计伤兵和流民的数目,准备算出分配风谷扇的需求。
埋首在一堆数字中,查验数字变幻间的关系,意图理清背后的意图。
直到,严决明带着清晨的露水,夹着呼啸的寒风,闯进屋里。
初晨的阳光打在他的身上,棱角分明的脸带着耀眼的光晕。
仔细分辨,他瘦了许多。
他跌跌撞撞,手脚像不听使唤似的,撞进屋里,弄出好大声响。
我吓得丢了笔,冲上去扶他,可他触手间,就像刚从冰窖捞出来似的,浑身止不住地颤栗。
“你这是怎么了?”
摸着他的手指梆硬,嘴唇也在颤抖,可他在拼命控制。
我见他的眼球乱转,努力想挣脱我搀扶的手势,要腾挪到一旁的椅子中。
扶着他慢慢地坐进座椅,严决明的嘴里低声念叨着:“火盆...”
我会意,将一旁烧水的吊炉子重新燃起,炉中水很快地沸腾起来,我连忙将暖好的汤婆子塞到他手中。
炉火烧的旺盛,在火舌的舔舐下发出“噼啪”地响声,屋子的气温很快升起来。
好一会,眼见他的脸色渐渐红润,身子也坐直,才懊恼地深深叹了口气。
“让你见笑话了,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