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傻住了。
原本以为借用民间力量有序的参与便能缓解军需的告急,可谁曾想过,民间力量虽然庞大却无法保证过硬的质量。
工部统一制造时,每一把长枪,每一件甲胄都有专门的测试人员进行质量的检测。
而生产线转到民间时,产线四散,工部没有足够的人力和管辖能力去管控军备的质量。
这样的结果是,兵器运往前线经常无法使用,损坏率极高。
军队拿了次品的长枪,还没上阵杀敌,就掉了枪头,身上的甲胄绳子还没拉紧就散了架。
只得再次上报,增加批次上报,多需求上报。
所以原本三千长枪就能满足的需求,如今要拨过去万把,才能堪堪使用。
一而再,再而三。
这样的恶性循环下,需求激增,平民需要再加班加点,给出的质量愈发下降,需求愈发成倍。
无论是哪一方,在这样的境况下,都扛不住许久了。
情势比我想的,还要危急。
俗话说,大河有水小河满,大河无水小河干
原本已经休憩的地方被重启制造,民生哀怨,上缴的质量愈发下降。
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范当生与我一样,我俩泡在桌前,已经三日未合眼安眠过了。
日日上报的军需就像雪花一样把我淹没,可不论我如何计算,范当生那里都没有足额的物资供我发放。
我无计可施。
与范当生几乎连体婴儿般,同吃同住在屋里,协助他统计计算,妄想在上报的收成中获得一丝生机。
饿了,俩人就叼着馒头啃啃,渴了就喝白水,禁不住困了就趴在桌上小憩片刻,然后另一人再将他拍醒。
这样的高强度作业下,我常常吃到的是蘸着墨水的馍馍,喝过涮笔水,睡得仰过身去摔在地上。
范当生也好不到哪去,唯一好点的,也就是他睡姿要优雅些,从没掉在地上过罢。
然而破屋更遭连夜雨,漏船又遭打头风。
我曾想过,文字真是有嚼头,对于喜事,言为,好事成双。
可这些文人骚客,诗经大家有没有想过,这世上最不孤单的,应是‘祸’才对。
因为,祸不单行。
连熬了两夜,我只觉得头痛的“嗡嗡”,眨眼的力道都会牵扯神经。
范当生也红着眼,头发凌乱,可堆在他面前的却是昨儿刚上报来的税收。
太多了,多到我和他算了一夜,消化的不及三分之一。
前夜我俩刚算完军需,昨夜又算税收,这结果又要在明儿前给出,好能统筹规划给军队发放。
好些军队已经断粮有小半月了。
我俩心里比谁都急。
看我揉着头,范当生劝道:“先生小憩一会儿罢,我也困倦了。”
泛青的眼圈,浓重的眼袋坠着他的下眼睑,累得他眨眼都要花好大力气似的。
青密的胡茬转着圈地冒出,一开一合的嘴巴在我面前吐露着什么。
我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发晕。
使劲儿地晃了晃脑袋,一圈圈地金星在眼前绕啊绕的,绕的我跟不上思路。
无意识地点点头,我起身,想要回屋好好睡上一觉。
可一站起来,脑子“嗡——”地一声,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清醒时,映入我眼帘的,是师兄一张黑透了的脸。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师兄,居然来军需部看我了。
然而我开心地伸出手去,想要握住眼前那份温暖时,秦离若却冷冷地收回了手。
“师兄...?”
秦离若的脸,一片肃杀之气,那份冰冷狠狠地戳在我眼里,扎得我心一下子彷徨起来。
“亚子,是我想错了呢。”
“什么?”
“我以为亚子只对严侍郎留情,可今儿看来,这户部主事也是亚子的裙下客啊。”
“不许你这样说先生!”盼弟在一旁端了水,忿忿道:“先生几日几夜都没合过眼了,秦博士怎么都不心疼,反倒说这些扎先生心窝子的话!”
“盼弟你是没看到,你家先生刚才可是范主事抱着出来的呢,哪里轮得到我心疼?”
秦离若怪异地腔调,异样拔高的嗓音,他古怪地看着我,一只手用力地捏在我的下巴上,道:“以前没看出,亚子你还是个会勾人的。”
我用力地将他的手掰开,气道:“若是在师兄心里,亚子是这样的人,那我也无甚可辩驳的,反正在你心里已经认定了的。”
“是阿,是我看错你了。”秦离若道:“那日你说你被调戏,我后来常想,贼人可真是恨人,可今儿我却不这样想了。”
“正经人家的女儿,哪个站在那里就惹人非想呢?”
“啊,对了,听菀菀讲,你还被贼人绑过?亚子,你想没想过,为何满大街这样多的女子,这样的事儿怎么总摊在你头上呢?”
“就没有你自己的原因吗?”
我几乎气结,一口气堵在嗓子口,气的发抖。
盼弟上前,拳打脚踢,将秦离若从椅子上拽了起来。
“你走!”盼弟哭嚎道:“先生错付了你!”
秦离若却冷笑,道:“我瞧着她和范主事倒是浓情蜜意呢,不知是谁负了谁。”
说罢他转身向外,到门口时,像想起什么似的,扔了信封给我。
“忘了来找你的正事儿,”秦离若回头,冷冷道:“付老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