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微微发抖。
贝齿狠狠地陷入如花的唇瓣。
他是傅兆靳的儿子,傅兆靳是杀了她父母的人!
父亲笑着给她买零食回家的样子,将她扛在肩上的样子。
母亲佯怒教她弹古筝的样子,给她夹菜的样子。
嘴里是腥咸的血迹,谁仿佛在一片一片凌迟着自己的心。
可是就算痛入骨髓,她还是将写满了名字的名单取了出来。
第一层门锁上她和他所有的甜蜜和斗气。
第二层门锁上她和他所有的生死与共。
他错在不该是傅兆靳的儿子!
她的双手僵硬地将壁画重新挂回原地,仿佛所有相遇的时光都倒流。
回到了他和她从未相遇的时刻。
保险箱的门关上,她的脸恢复了冰冷,将要转身离去,却听身后一声脆响。
有东西被她蹭到了地上,是一个精致的雕花金属盒子。
她弯腰将它拾了起来,刚要将它放回原处,却不小心碰到了机关。
“咔哒”,盒子打开了。
盒子里的东西跃入眼帘,却如同枷锁一般紧紧钳制住了她。
里面有一个断了半截的水晶簪,是她的。
她为了让自己游到岸边,用这只簪子将手戳地鲜血淋漓,他一脸嫌弃地将菜夹到了她的碗里。
还有一个药方纸折的星星,在寒夜的风里微微晃动着。
她为了哄他,在军营医务室随手折了给他,他小心地从她掌心取过,动作轻柔唯恐捏碎。
许多狠心埋葬的过往,一瞬间如巨浪袭上心头。
他在窦谓的府中,说这是我的女人。
他在野味店里将她扑倒护在怀里,周围枪声不断,而他眼中清晰可见的害怕。
他在哨子岭,将一碗黑漆漆的药端在她的面前。
他为了天下也从未放弃过她。
她怎么能为了仇恨这样背弃他?!
她不能自制地弯下腰蹲在地上,眼泪大滴大滴地落在手中的名单上。
名单上的字迹变得模糊不清。
许久腿的知觉逐渐消失,室外仿佛有下人的脚步声。
她恍惚地扶着身侧的书桌,站起身重新将手中的名单放了回去。
关了灯,回到他的主卧。
将钥匙重新放回他的口袋,温柔地拂了拂他的鬓角,才轻轻地出了门。
主卧的门再次被关上后,傅怀绎才睁开漆黑的双目,神色复杂,怔怔地望着紧闭的门。
许久,又从新合上了双眼,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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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和茶楼二楼雅间,程未静静地坐在桌旁。
面前是一壶碧螺春,这是姑父郭督军最爱喝的茶叶,他曾经不喜欢它的味道,可是喝了许多年,也爱上了。
窗外的夜色渐浓,行人越来越少,屋里的煤油灯被寒风吹地忽明忽暗。
他举止优雅地给自己到了一杯茶,闻着沁人心脾的香气,等着澄雪的到来。
这一次,他会重新将她带回蜀系。
有小心翼翼地敲门声传来,他此前分明不许有人打扰,皱了皱眉喊了声“请进”。
来人是一个十四五岁左右的小丫头,头发乌黑,皮肤却有些蜡黄,面颊消瘦。
出口的训斥便被吞了回去,当年第一次见到澄雪,她也是这个样子,只是一双眼睛却明亮如湖水,让人望而生喜。
小丫头是问他还需不需要什么,他说了声不需要,便将她打发走了。
看着她乖乖离去的背影,他又摇了摇头。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陆澄雪。
当年他和姑父微服私访,路过一家郊外的茶楼,也是二楼。
她穿着打着补丁的衣服,给他们上了茶。
姑父让她走,她却假装给他们倒茶水,打翻了茶杯,趁乱塞给他们一个写了“逃”字的纸片。
他们因此躲过了一场追杀。
最初姑父以为,这小姑娘小小年纪就慧眼不凡,看出了他们出身权贵,所以奇货可居呢。
直到后来,她接收了四锦记,他和她的交际也多了起来。
才知道,当日是因为陆父带着阿雨还在后厨帮忙,她是不想让父亲和妹妹被杀手牵连。
所以才冒险给他们送信,让他们逃跑吸引一众杀手们的注意力。
天下间,被她放在心间爱若生命的人,便是陆父和阿雨。
曾经还有他,只是他却亲手将她的心弄丢了。
直到冬夏前几日将消息传给他,他才知道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她早就在为他准备人才。
她曾经为了和自己在一起如此拼尽努力。
而他却从来都不知道,也丝毫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
但是还好,一切都能重来。这一次他不会再放开她。
夜色从浅灰变得越来越黑,又变得越来越浅。
壶里的茶,被他冲了一次又一次,味道从浓得发苦,最终变成了没有一丝香气。
他的心从满怀希望的热切,到冷成灰烬。
她还没有来,天却已经亮了。
在他起身的那一刻,门被打开了。
他眼中火光重新乍起,却又在看清来人后,重新寂灭。
褚非言大步走到他面前道:“程未,小姐说,这是她和傅怀绎的事,与你无关。”
他素来温润的眉眼泛上冰冷的笑,终于忍不住将茶壶狠狠摔在了地上。
清脆地碎裂声中,昏黄的茶水留了满地。
在褚非言如刀的目光里,程未将口袋中的一物交给他。
那是一枚红色草莓发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