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口(2 / 2)

“不营业喽。”张立头都没抬,意为送客。

“是我。”

“啊,原来是以年来了啊。”张立原本弓着身子在擦桌面,看见顾以年后,起身在衣服上擦了擦手,笑着问道:“吃过了没?没吃的话,我给你炒俩菜。”

“不用,”顾以年很自然地替他收拾了还没来得及清理的桌面,“我吃过了。”

“行,”张立也不跟他客气,搬了个凳子坐下,“怎么又回国了?留不了太久吧,什么时候走?”

“老师在催我了,不过航班有点少,只订到明天晚上的机票。”

“哦,那明天白天空的吧?我跟黄毛看店,你走之前带雪饼去趟医院成不?”张立蹲下来,将厨余垃圾和普通垃圾分开:“医生说再复查一次,没什么问题,以后就不用去了。”

“好啊。”顾以年的视线看向门口的冰柜。

现在虽然是冬天,但冰镇的饮料依旧喝的人很多,很大一部分都归功于长海市永远不会零下的天气。

橘子汽水今天被卖得差不多了,零零散散地堆在冰柜里,表面上还湿漉漉的。

“咱们的雪饼,福气一直在呢,命好得很。”张立发自内心地笑了,干活的速度也快起来,还一边哼着曲儿:“一直这样,就好了啊。”

“汪!”雪饼附和着,同时在地上给二人表演了一出追逐尾巴的戏码。

二人都很默契地,没有提起孟桑。

次日顾以年去接雪饼去医院之前,先去了一趟长海大学。

然后是烟花路,观潮路,东三巷,循序渐进的走过,熟悉又陌生。

接着他从东三巷开始,沿着海岸线徒步行走,一直到西海岸。

今天一离开长海,不知道下一次,又是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

在离别之前,他想把能在记忆里留住的,都尽量去留住。

不过今天西海岸的人明显比平时多了许多,顾以年一开始没多想什么,只是越走近莉莉安所在的地方,越觉得不对。

直到他看见了马路边上开走的警车。

他一怔,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预感不好,立即朝莉莉安门口跑。

此刻门口围着一圈人,社会面孔杂七杂八,像是统一了战线一般,对着门口蹲着的一人一狗指指点点。

他拨开人群,看见了雪饼和黄毛。

雪饼这次看见他,也不再像先前那般跳脱活跃,围着他的裤脚转圈圈了。

它只是耷拉着尾巴,连叫都没有叫一声。

“怎么回事?”顾以年朝莉莉安的店门口看去,那里贴着一根长长的封条。

明明是纯白色的,却看着触目惊心。

“你……你来了。”黄毛抬起脸,他的嘴唇已经干裂,似乎很久没有喝水,面孔也是黄不拉几的,看起来非常憔悴。

黄毛可能是蹲麻了,也可能是懒得站起来,就这样抬起脸对顾以年说话,嗓音也很嘶哑,不知道等了多久。

“哎哟,我就觉得这个地方不干不净的,喊他立哥估计就是因为混社会……”

“你不清楚,不是混社会,是叫那个什么,电话诈骗好像是,最近几年那叫一个流行得咧……”

“我觉得不应该啊,立哥看起来也不是那种人……”

“啧啧啧,知人知面不知心,而且你是看他现在好,人家是金盆洗手的,但是俗话说叫什么来着?那个什么……”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欸对对对!就是天网恢恢……出来混迟早要还的,以前做过的事情,逃了几年不还是被抓住?咱们要相信人民警察……”

“我儿子就是人民警察,天天喊着为人民服务的,大家都看看啊!这回不知道也没有他的功劳,如果这人骗的钱够多,我儿子估计能拿不少奖金!”

“说什么呢,为人民服务是根本的,哪有破一个案件就拿奖金的?我看不是这样的,你啊你,就是太望子成龙咯……”

“嗳你这个人不会说话……”

顾以年蹙眉,冷冷地看过去,被他看向的一小片人立刻噤了声。但周围的一堆嘴碎老太太还在交头接耳,黄毛怒了,红着眼睛攥起拳头,朝她们怒吼道:“看个毛啊!你们懂什么!有空他丫的管管自己!都特娘的给我滚!”

“怎么的,你还想打人了?”有老太太不爽。

“你以为我不敢?”黄毛上前一步:“我没素质惯了!”

人群一哄而散,还有几个离婚老太太在那边逼逼叨叨:“自己家里还躺着个不干不净的,还说我们干什么咯,小孩子真是不懂事的……”

“得了,这小子年纪也不小了,有二十多了算什么孩子……”

莉莉安的周围这才安静下来。

“那什么,让你见笑了,”黄毛挠挠头发,“这群人都是什么混蛋啊,平时也没少受立哥的照顾,吃串都老给他们打折的……”

“人就是这样的。”顾以年闭了闭眼睛,并不想再去思考不相干的人,因为眼下明显有更重要的事情:“所以,到底怎么了?”

“嗷呜,嗷呜。”雪饼围着顾以年绕了两圈,一直向上翘的尾巴此刻是下垂的,低低地呜咽了两声,而后趴在顾以年的脚边,轻轻蹭了蹭他的裤脚。

“啊对了,立……立哥让我给你带两句话,”黄毛蹲在地上,灰黑色的棉衣有些邋遢,一头杂乱的,枯草一般的头发在风里乱飞,脸上还有泪痕,说话时就像喊着一口痰,“他先是说,别跟桑姐说这事儿,让她在京城好好拍戏。”

“第二个就是,就是,让你今天带雪饼去好好看看,要是雪饼以后没事儿了,他就能放心。”黄毛抹了一把眼泪:“就这些,他就这么说的,其他啥也没说。”

“顾以年,我这人文化水平不高,现在我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办,我知道你是个有背景的人,你能帮帮立哥吗?”

“能,我来叫律师,”顾以年的言语之间,分明听着还是冷静的,但他知道,自己拨电话的手,此刻居然是颤抖的,“别担心,我有办法的,张立他会没事的。”

“大少爷啊,”黄毛蹲在地上,抹了一把鼻涕,“立哥进去我知道是必然的事儿,但我不懂法,也不知道他这个情况要判多久。我就求你一件事,可以的话,让立哥他……少,少判几年。”

“在这种方面,我再怎么努力也帮不上忙,我知道你应该有办法。看在立哥平时那么喜欢你的份上,这件事儿就拜托你了,成不成?”黄毛说出这话后又有些脸红:“那什么……其实,我也不确定你是不是真有办法,但电视剧里不是都说,像你们这样的人,多多少少都……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我……”

“好。”顾以年将手放到黄毛的肩膀上,安抚地拍了拍他:“我懂的,别说了。一切都会好的,相信我。”

“一切都会好的。”顾以年又重复了一遍。

这次更轻,就像是说给自己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