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涯震惊地看着她,这一瞬我竟然奇异地读懂了他的眼神,那是不可思议。是啊,顾念只不过是魑,却动了情,落了泪,笑了心,都说人生如戏,可到底是戏如人生,还是人生如戏呢?
我以为一切就会随着今夜的阴风飘散,可是当看到落在大枯树下的顾念,白衣洁净地不染一尘,而她的身体却是越来越淡,我以为是错觉,闭上眼睛然后猛地张开,却看到她四周似有点点粉尘,朝着空中淡淡地飘去,而原本的那抹紫光再次出现,犹如是黑夜之中欲要撕开浓墨的光束,我伸手想要挽留,以为自己再大喊一声一切就又会再次回到原位。
却不想步涯制止了我:“没用的,一旦自发脱离那颗妖灵碎片,一切就都是不可逆的。”说完,他的眼神炯炯望着那一抹紫光,似是蓄势待发。
就在这时,墨一般的浓云突然剧烈的翻滚起来,豆大的雨水犹如开了闸砸碎墨云,撕裂虚空,倾盆倒了下来。漠泽匆匆上前用衣袖替我遮雨,可是这砸人的雨水轻易地就打湿了他的衣衫,变成雨线浸湿了我的眼眶。
空旷的声线嘶哑地传来,那是顾念用尽最后力气留在这个人世最后的一句话:“他若回来,就说我改嫁了罢。”
顾念灰飞烟灭在这漫天的雨夜,飘飘落下那不染纤尘的素衣,我郑重地将它收了起来,只告诉环儿一人她家将军还未身死的消息,有一天他会回来,不要告诉他夫人逝去的消息,那是顾念最后的执念,我得帮她完成它。
漫漫雨夜,我转身最后看了一眼萧府,我知道我不会再来了。黑夜的雨帘之后,似乎有一人穿着红色戏服曼妙起身旋转,唱出了绝世的一场戏。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些发烫,以为是烧了,可是越来越热,心口处似乎源源不断散发着热意,漠泽想要把我的脉却被我果断地打断,耳边只听到步涯的一声惊叫,随后,又是那一抹熟悉的紫光,挣脱了步涯的封印,兀自融入了我的身体。
昏迷前,我无奈地想着:“我是唐僧吗?这么吸引你们?”
梦境中,我又来到了萧府,那简陋的院落,顾念一身橘红锦绣在黑夜中挣扎着,夜风中,墨丝飞舞,她的眼猩红一片,她的手伸出妖艳的朱红指甲,那时的她犹如妖魅一般不存理智,环儿畏缩在一个角落,惊恐地看着顾念以及萧绎。
萧绎无奈地抚了抚额角:“原来又半年了。”他伸着手轻轻地抚摸虚空,似乎是在温柔地摩挲顾念的脸颊:“想要用发病来逼我离开吗?你又不是不知道,即便没有意识的你,也从来不伤害我。”
萧绎任性地上前两步,与顾念不过一寸之远,她惨白的面容,赤红的双唇,喉咙里传来的喑哑尖吼之声犹如来自地狱的魔音,魔爪散开朝着萧绎狠狠地撕裂而去,就在我以为萧绎要被撕碎之时,她痛苦地仰天一啸,凄惨地跪了下来,那已经碰触在萧绎心口的尖锐指甲,怎么都进不去一丝一毫。
十年了,每隔半年她都会魑化,这个时候的她杀人杀妖杀神,可是只有萧绎,即便是没了意识的她,也是下不了手。
天边黑夜挤进一抹白光,鸡鸣三声,顾念软软地瘫倒在萧绎的怀里,被他郑重地抱进屋里轻轻地放在纱帐之内的锦**,然后他也躺了下去,隔着被子紧紧地抱着她,看着她,直到正午起身离开。
因为过了午时,她就要醒了。
我想,这是他们十年夫妻以来,靠地最近的时候,过了这个时刻,她又变成了恼他的顾念,而他又变成了厌恶她的萧绎。
醒来的时候,竟然已经过了一天,所以又是一个浓云泼墨的夜晚,漠泽和步涯都守着我,却都已经打起了瞌睡,倒是三娘见我醒来,递给我一碗银耳羹:“拂丫头,这次烧地可挺厉害。”说着又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松了一口气:“所幸,退地也挺快。”
腹内空空,我一口气喝完了银耳羹,舔着嘴笑了,却不否认。除了仙娘子,只有我知道我不是发烧,感受着体内更加强大的能量,我终于是反应过来,这一切都不是巧合。
想着想着,我抬眸看向步涯,昨天夜里,他会不会看出什么呢?
想着的时候,碗勺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惊醒了漠泽和步涯,发现我无碍之后,两人都是被三娘推着出去了,漠泽叮嘱了我一声好好歇息,只有步涯,耐人寻味地看着我,眼眸里有着让我心惊肉跳的深意,我想,他终究还是看出端倪来了。
步涯说,萧将军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复活,我不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活法,是春蚕破茧而出?还是诈尸还魂?
但是一切都不重要了,我以为他回来会要很久,可是两个月后,环儿匆匆找到我说,将军果然没死,他回来找夫人了,她按我所说,只说了夫人听说将军牺牲的消息之后改嫁了,将军很颓然,没让我告诉任何人他回来的消息。
我点了点头,萧云已经接手了萧府,萧将军不会再出现在人前,只是想来顾念改嫁的消息与他而言,比得知她魂飞魄散的消息要来得更好吧。
第二日,我去了自己给顾念做的衣冠冢告诉她这个消息,没想到看到了立在她墓前的萧绎,不远处是一间简陋的小茅屋,那院子里,有竹篱笆和一棵不知名的老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