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便从容不迫的走到台上，刚才还纷纷议论着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

“我给各位大爷赔个不是，方才顾老板的确来过，但他只是路过跟我打了个招呼，并未答应登台，是我异想天开，以为顾老板能屈尊，来畅春园唱那么一场。眼下，顾老板已经回了荣福堂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底下的人已经坐不住凳子了，“啪”的一声，杯子砸在地上，摔了粉碎，站起来一个遗老遗少，怒道：“店大欺客，你们耍爷玩呢！？”

“息怒，息怒！”薛其瑞不停的拱手作揖，“老少爷们们，今儿你们也没白来，我给大家表演一个口吞牛粪。刚才我承诺过，若是二爷今儿不在畅春园登台，我就吃牛屎。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做生意讲究个信字，爷们就瞧好了吧！”

薛其瑞说完，戏迷们果然冷静了下来。薛经理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吃牛粪，还真叫个新鲜！

其实在薛其瑞的心里，还在暗暗期盼顾老板能返回来，救他于水火之中。

虽然这几年顾老板很少活跃在戏台上，但他曾经与他打过交道，知他为人宽厚善良，面慈心软。

可是最后顾老板也没有回头，长工已经将一斤干牛粪端了上来，干的总归要比湿的好咽一些。

薛其瑞抓起牛粪，塞进嘴里，他先是猛咳了一声，随后用力嚼了嚼，在咽下去的那一刻，他突然大笑，然后嚎哭，最后又变成了大笑。

许多年以后，有人回忆起那天在畅春园发生的事。

有的人说，薛经理是不堪受辱，所以疯了。

也有人说，薛经理什么大场面没见过，是装疯的，为了逃过吃牛粪。

还有人说，薛经理是被他属下害的，那牛粪里被人下了十足的疯牛病的药。

众说纷纭，没有一个头绪，只是大家都知道，从那天之后，薛其瑞就消失了，在北平掘地三尺，也找不出来。

众多的议论中，大家早已经忘了薛经理为什么要吃牛粪，也许是岁月使人遗忘，也许是明明知道，故意不敢提起，同行怕落得卜筱蝶的下场，剧场人员怕得罪了华夏最大的角儿。

.

春烟一瘸一拐的去往卜筱蝶所在的医院，她赶到的时候，卜筱蝶已经被下了病危通知书，碎瓷片划伤食道，刺穿胃粘膜，已经造成内脏大出血，没救了。

她内疚的站在他的病**，看着他虚弱一笑：“是我太冲动了，怪不得二爷。”

他又说：“这是我的命，也是伶人的命。”

呼吸逐渐微弱，开口说话也变得艰难，他开始吐字不清：“这个月的工钱还没有结给你，以后你不能在我那里打工了，我把书店留给你，我在北平没什么亲人……我已经签好遗体捐赠书了，我死以后，不要管我，由医院处置就好……就好……”

他终究还是咽了气，春烟满怀内疚，她甚至还没有来得及说：“对不起。”

是她连累了他，她再一次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