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烟像往常一样去书店做事，呵气成霜的冬天，柳枝也挂上了银条，她哈着手闪进屋里，斗篷上已经落了薄薄一层雪沫。

这一年的初雪，比以往来的都早。

“今天，随我去剧场吧。”卜筱蝶已经收拾了东西，走在前头。

“嗯？”春烟微微诧异，“书店里的事不用做了吗？”

她有些微微抗拒，她应聘的工作是画插图，又不是他的私人秘书。

“你答应为我画一幅画的呀，今年很快就要过完了，禹小姐还要拖到什么时候？”卜筱蝶已经拉着她出了门，随后将身后的书店落了锁。

春烟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她的确答应过，可她还是进行着最后的挣扎：“在店里画，不好吗？”

她有太久没去过剧场，心里有一丝丝恐惧。

“禹小姐就是戏班子里出来的，怎么对剧场像是洪水猛兽一般。”卜筱蝶说话间，很绅士的拉开了车门，邀请她坐进去。

事不过三，面对他一而再再而三的邀请，春烟也不好再矫情。有太久没有听戏了，虽然没有听过父亲唱戏，可是春烟闭上眼睛，仍旧常常想起禹爷的音容相貌。

畅春园大修了两次，如今，成了仅次于荣福堂在北平第二大的剧场。

卜筱蝶在后台上妆，春烟一丝不苟的盯着他脸上繁复的妆容，希望待会画的时候能够一气呵成。

“一会儿，我上台，你在这里便好。从后台有一个角落里，可以看到台上。”

春烟观察了好一会他的妆容，又去记他身上的层层戏服。

从前给顾轻作画时，只觉得是一种享受。现在，她第一次觉得画伶人是如此的麻烦。

前面的锣鼓敲响，卜筱蝶已经走至台上，春烟铺了张画板，搬了个椅子去到角落里，运笔时极其仔细，她只希望能一次画完，不要再度返工了。

走廊深处传来熟悉的声音，使她不得不停下来，顺着声音向前望去。

“顾老板，我们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您给盼来了！”

“二爷，您可有年头没来咱这小破院了，这些票友们都等着看您的风华绝代呢！”

“您这尊真神肯赏脸来我们畅春园，我们就是今天都死在这，也死而无憾了。”

剧场经理薛其瑞年过四十，头发稀稀疏疏快要掉光了，肚子却越发大了起来，一身肥肉让人看起来就觉得油腻。

春烟望见了顾轻的身影，在一秒钟之后，她立刻从角落里躲回到幕布后面。

若是被他看见，她就百口莫辩了。

记得方才，他的眼神没有瞄向这边，她怕被他误会。

只是脚步声是这样近，近得几乎能够摸到她的心跳，她屏息凝气，只盼望着今日过去之后，从此再也不出来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