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衷寒闭上眼睛,他只觉得胸口仿佛被压了一块大石头,闷得他透不过气来。
他那样在意的春烟,那样高度忠诚的老总,那样在乎并期盼的孩子。
如今,一个恨不能自杀也要对他敬而远之。一个只要让他鞠躬尽瘁,却连他的家人都不曾保护。一个也许连给他做父亲的资格都没有。
“好,我知道了。”他未将情绪写在脸上,提起老总,还是那样的一脸恭谦。
只是他的心冷了,仿佛对于一直热忱的事业,提起来的那口气,突然就松弛了下来。
他好累,他觉得体力透支。
他甚至不知道重庆方面的军医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只是在嘎子岭那一夜,是他经历过的人生最寒冷的夜晚。
比起妻子和孩子的离别和厌恶,让他更绝望的是信仰的破碎,老总的冷酷残忍。
军医走出门去,在数九寒冬里,出了一身冷汗。这噩梦随行的四个月里,他没有睡过一次踏实觉。
医者仁心,他是茅衷寒带出来的兵,却对他隐瞒了实情,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孩子流落在外,生死未卜。
他一直想说,可一直不敢。直到听见茅委员遣了宋秘书去接太太,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突然就脱口而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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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风肆虐,茅衷寒醒来的时候,是在午夜。一张宽大的毛毯盖在身上,他还是冷的牙齿都在打颤,睁开眼,是唐玖穿了一身军装,站在他的面前。
唐玖看见他醒了,走过来,摸了摸他的额头,微微有些烫。
“您发烧了!”
随手从口袋里取出一只温枪,碰了碰他的耳蜗。
“三十八度半,您……”
唐玖话未说完,就被茅衷寒打断了,“几点钟了?”
“两点。”唐玖将他的靴子递了过来,茅衷寒起身披着毛毯,一指桌上的物件,“地图拿来我看!”
“不拿。”唐玖站在那,一动不动,“这地图您看了不下几千次了,现在您必须吃药,然后好好休息。”
“这是命令!”茅衷寒的语气依旧严厉,可声音却不似从前浑厚了。
也许是长年累月的疲于奔命,让他感到力不从心。也许是面对突如其来的打击,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突然觉得很累,多说一句话都费了很大力气似的。
唐玖半蹲下来,语气倔强,声音却温柔了不少:“不能讳疾忌医,高烧若不及时治疗,会出现脱水、惊风,还会导致死亡。”
“这不重要。”茅衷寒下意识的扯出了这一句,虽然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但他也无所谓了。
“这很重要,阿寒!走,跟我去休息,我再拿一些药给你。”唐玖大着胆子,附上了他的手背,顺势扶着他起身。
“好吧,这一次,唐医生赢。”他给了她一个笑容,他是真的想休息了。
唐玖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甚至,她觉得她有机会嫁给权倾朝野的大人物,一跃跻身于南京高层成为上流名媛,而不必在其他军医中百般挑选,沦为平凡妇人。
她的嘴角弯了弯,一身干净利落的军装,让她觉得没人比她更配得上茅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