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烟上楼时,茅衷寒穿着暗纹衬衫,正伏在桌子上拿了一支笔,画了一条长线,线条的周围是枝枝叉叉。
春烟看不明白,只是轻声提醒着:“吃饭了。”
“嗯。”他并没有起身的意思,还在冥思苦想着什么,又画了两个圈,才将纸用火柴点燃,烧成灰烬。
春烟将煎好的荷包蛋和牛奶放在他跟前,从前都是顾轻做饭给她吃。如今跟茅衷寒朝夕相伴,她知道他不是会为她下厨的人。
茅衷寒嚼着她烤过的面包片,春烟知道他喜欢吃甜食,所以在上面涂了厚厚的一层蜂蜜。
他心里一动,甚至产生了某种错觉。
春烟想问他顾轻的事,可是她不敢开口。她怕惹怒了茅衷寒,会使得他终止对荣福堂的庇佑,那样父亲的心血就付诸东流了。
茅衷寒放下玻璃杯,擦了擦手指,看着她心焦的样子,早已经知晓了她的心思。
“顾轻去了苏联。”他看着春烟瘦弱的肩膀明显颤抖了一下,顿了一下接着说:“他没有受伤。”
春烟将头别过去,竭力控制着自己不让眼泪掉下来,他还活着,真好。
“谢谢你。”春烟对他投去感激的一瞥。
“不用谢我,我做的这一切都是有目的的。”茅衷寒毫不避讳对她的要挟,“其实我也可以告诉你他死了,然后让你伤心欲绝之后死心塌地的跟我,可是我不想骗你。”
更多的其实是,他不屑于骗她。他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只要他动动手指,就会属于他,不需要费多大的力气。
“我希望你记住我的恩情,然后心甘情愿的跟我。”他说过,他不喜欢用强。
春烟害怕的向后退了两步,莫说是顾轻还活着,即便是他死了。她也不会跟了茅衷寒,她会选择一个地方,孤独终老。
“对不起。”春烟大着胆子再一次拒绝他了,她还是决定坦诚相告,不能利用他的爱慕将他作为戏班子里的保护伞。
茅衷寒释怀一笑,看着她为难又惊恐的样子,突然觉得不想为难这个小女人了。
“在香港恐怕要住上几年,硝烟的止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不如让荣福堂重新支起牌子来唱戏吧,殚精竭虑的活着,不如轰轰烈烈的重操旧业。”
茅衷寒分析过香港的形势,日寇的主力放在内陆,这个交界处只是放任不管的局面。所以将戏班子重新建起来,并没有多困难。
毕竟这十张嘴巴,也是要吃饭的。
“这……可行吗?”春烟有些不敢相信,她尚且在逃难中,竟然能在香港将父亲用鲜血换来的戏班子,再次支起来吗。
“从前不行,我来了,就一切都可以。”茅衷寒凝望着她,给她信心和勇气。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开始学着信任和依赖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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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两个人在房间里闷了一整天,茅衷寒始终都在纸上勾勾画画,春烟百无聊赖,就在一旁给他炒了些甜板栗。
她趴在桌子上,看着玻璃杯里的绿茶叶子被开水泡开,逐渐变大,又沉入水底。这样试了几次之后,她慌神的瞬间,看见茅衷寒的侧颜,那一丝不苟的样子,仿佛给了她无尽的信心。
被倭寇侵占的土地,早晚会重归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