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轻出院后的首次登台,正午的阳光晃得人眼睛有些睁不开。
他选了动作较少的《贵妃醉酒》,垫着马四的手背,缓步走至台上。
台下坐着一众戏迷,为首的便是千里迢迢从上海赶来的茅生莲。
“同宵捧金盅,
高裴二卿接手捧。
人生在世如春梦,
奴且开怀饮数盅。”
二黄平板唱完,顾轻忍着剧痛,下腰做了三个饮酒的身段。
戏迷们看得揪心却也过瘾,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眷恋着他的戏台。
历经浩劫以后的重生,他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可是他钟爱的戏台义无反顾的接纳了他。
茅生莲坐在二楼的看台,手里紧握着帕子,生怕他这单薄的身体再有什么闪失。
直到鼓乐停止,她才长舒了一口气。起身鼓掌,看着台上的顾轻,下到最后一个台阶,立刻有一只手扶着他,慢慢的,向后台走去。
上海的《时报》长篇累牍的报道了顾月明大病初愈后首次登台的盛况,同时对他编排的新戏《抗击倭寇》,也进行了专题采访。
南北两岸的戏迷们,都对他从十米高台坠下后,如今还能重新登台表示惊奇不已,堪称创造了一个医学史上的奇迹。
茅生莲从北平回来以后,就坐在茅衷寒的别墅里,赤着脚看着报,一边不住嘴的吃着酥糖。
春烟从报纸上看见了顾轻重新登台的消息,她心里的阴霾也一扫而空。
此时,正乖巧的跟在茅衷寒的身后,下了汽车沿着青石板走回屋内。
“你一直在笑,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茅衷寒难得见她的脸上放晴,发现她摒弃一脸冷淡的样子,是另一种美。
“我没有!”春烟否认,她自认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其实喜怒哀乐都写在眼睛里。
推开门,茅衷寒看见满地的果皮和果壳,以及坐在沙发上的茅生莲,皱了皱眉。
“弟,你回来了?”茅生莲热情的招呼着他,宛如回到了自己家里一般。
只是她的笑容才维持了一会儿,看见春烟之后,立刻戛然而止。
这个小娼妓就是把娘惹哭的家伙,她今天必定得给她点颜色看看。
让她知道,不要以为给弟弟做了妾,就能当茅家的女主人。
“以后不要在我这里看梨园行的报道。”茅衷寒将桌子上一叠报纸迅速的收好,随手丢进垃圾桶里。
茅生莲不气恼,还在喋喋不休的跟弟弟介绍着她捧的角儿:“你晓得伐?顾二爷又登台唱戏了!那身段、那眼神一点没变,反而还多了一丝仙气。”
佣人取下茅衷寒和春烟的大衣,挂在墙角。春烟本想扭头回房冲个澡,见茅委员的长姐在这里,不好直接走掉,乖乖的坐在沙发上,听她继续吹嘘着。
“南京时报搞了个评选现代四大花旦的噱头,什么顾月明、卜筱蝶,后来两个人的名字我连听都没听过。明摆着想跟我们二爷绑在一块,借机出名罢了……”
春烟眨巴着眼睛,认真听着茅大姐分析的形势,发现她说得还真有几分道理。
“够了!”茅衷寒生硬的打断了她:“戏子误国!”
茅生莲觉得脸上挂不住,却也不好轻易发作,将这股无名火立刻转移到了春烟的头上。
“你就是我弟娶的妾?”
春烟没理她,眼神却不经意间瞥向了茅衷寒。她实在很难回答、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