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之问知道师父一向嘴毒,可是这句句朝他的伤口上戳,他实在羞愤难当。
“禹爷……我只是想来看看顾轻。”程之问沮丧得话都说不利索,只求师父能看在昔日的师徒情分上,重新接纳他。
“你看完了,他还没死。你又没有出头之日了,你可以走了。”禹颉没客气,因为对待走狗,无需客气。
“禹爷……师父!”程之问跪在地上,扇了自己两个耳光:“都是徒儿不孝,求您原谅我吧!荣福堂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让我留下来替您把这个场子撑起来!”
程之问说得豪情万壮,禹颉却没忍住笑出了声:“你还是那么蠢,目光短浅!你撑场子?你会编排新戏吗?你会改变戏词吗?你会改良戏服吗?别说顾轻,就让你跟小节一块打擂台,你也得饿死。想借着荣福堂的场子东山再起就直说,可惜你年龄太大了,已经没有机会了。我如果接纳了你,我会被梨园行里的人骂死,以后戏班子里的徒弟们都能随便出走背叛。左右戏班子就是窑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禹颉骂得声音不大,却引来围观群众纷纷驻足,连连叫好。程之问窘得要命,偏不巧这个时候顾小从病房里出来,给禹颉端了杯茶。
“师父骂得好!喝口水润润嗓子继续骂,骂死这个龟孙儿!”顾小站在大厅里,警告着:“以后我哥躺在病房里,谁都别去碰他。再碰他,我剁了你们的狗爪!”
禹颉接过茶,顾小的这声师父,他欣然接受了。不管是不是替顾轻喊的。
奉完茶后,顾小重新返回病房里,白凤娇已经切了一盘苹果,分给房间内的三个人一人一份——顾小、白凤娇、叶小菊。
白凤娇将自己的那块苹果放到顾轻的眼前,撒娇道:“二爷,你要快快好起来,等你醒了,以后我天天给你做果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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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外,程之问咬着牙不肯认命似的又问了句:“禹爷,您让我死个明白!您不肯再容纳我,只是因为我随柴胡清去了香港吗?”
浪子回头金不换,程之问想不明白那样重情义的师父,应该在原地等他回头,然后再蓄天伦之乐才对。
禹颉眯着眼睛,俯下身子,在他耳边小声问道:“叶小菊爱慕我的报道,是你撺掇柴胡清干的吧。”
程之问身体一僵,浑身上下止不住的颤抖着,他不敢置信的看着师父,不敢相信师父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他知道禹颉在香港没有朋友,更谈不上眼线。也知道他同记者交恶,不可能在记者那里打探到消息。而他心直口快的性格,也很难从什么知己挚友那里得知。
他会知道这件事,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推断猜出来的。
程之问知道大势已去,他也不否认,开始替自己辩解着:“师父,我是第一个跟着您学戏的徒弟。那个时候亲眼目睹了叶老板替您披衣打帘,早就猜出一二。只是叶老板碍于世俗的眼光不肯说出口,我这么做,正是为了帮他一把。”
禹颉已经笑不出来了,他甚至连愤怒的情绪也省略掉了,只剩下了深深的无言以对。
正巧小节从荣福堂演出结束,来医院探望顾轻。
“小节,你去送送程老板,恐怕他连车费也没有。”禹颉丢下这句话,就返回了病房,不再理会他。
小节瞧了瞧程之问,半晌,挤出一句话来:“程老板脚力好,那一日差点把我的手踩断,我给您雇个自行车吧?在你有生之年,肯定能骑回香港去!”
程之问从地上爬起来,跪得久了,膝盖有些发麻。一个踉跄,差点倒在小节身上。小节眼疾手快的闪开了,免得他碰瓷。
没想到,这一闪身,就直接闪回到了病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