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房的地铺了花鸟纹的波斯地毯,白语晖初跪之时,尚觉得垫着柔软舒服,跪几个时辰不在话下。可跪的时间一长,两个波棱盖儿像跪在了瓷片上,自鸣钟的指针每转一下,都显得是那么漫长,两条小腿肚像灌了铅一样发麻,腰杆挺得也有些疼,每每想垮下身子靠坐在双腿上,但这么容易就放弃,亲娘更不会松口。
她这一跪,跪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她跟唐氏在对赌——她赌唐氏舍不得她吃下跪的苦,会尽早把她叫起来;唐氏则赌她当惯了大小姐,身子娇贵,跪不了半个时辰,便自己放弃,还是乖乖听话回岭南。
下跪是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使出来的招数,白语晖一刻没等到唐氏来拉她起来,她便一直跪下去!
与此同时,白府的上人下人们全都晓得大小姐跪在上房的消息,各有计较。
四大丫鬟一得知此事,便匆匆赶到上房,见里里外外都没人,只有跪得脸上出了一层汗的白语晖。
“大小姐,您一大早来给夫人请安还好好的,怎么就闹到了这个地步?”宝荣半跪着,拿了帕子替她擦汗。
白语晖挤出一丝苦笑,“宝荣,你上完夜,怎不回去歇着?我这儿没什么事,就当跪跪练练身子。”
宝菡从未见过大小姐跪人,白府也不兴动不动下跪这一套,一看大小姐满头大汗身子有些发颤,便知跪得有些时候了,怜惜地劝道:“大小姐,天底下练身子的法子,有十八般武艺,却没有哪个门派敢说跪地练身子的。您向夫人服个软,夫人便不会再责怪您了。”
“我不!”一旦这次向唐氏服软,回了岭南,想去找徐怀策便难如登天!白语晖绝不会因眼前的这一点点困难,便摒弃奔赴而去的念头。
宝娟叹了一口气,“大小姐,您来得早,想必还没吃东西,不如我去找些东西来给您垫垫肚子,您吃饱了才有力气跪。”
宝玲一听不是好话,便快言快语地驳道:“宝娟姐姐,大小姐跪着已经很难受了,你还要大小姐吃饱了再跪,是想她跪几天几夜么?”
“我就是怕大小姐肚子饿了,支撑不住,会晕倒的。”宝娟真没存让大小姐久跪的心思,自辩自解道。
宝玲接着道:“晕倒了正好,夫人一心疼,大小姐说什么都会答应的。”
这才是明白人说的话,正中白语晖下怀,便不愿再听她们叽里呱啦地吵,只道:“你们若真是舍不得我下跪,便出去替我办几件事。”
“大小姐,您要我们办什么事,只管吩咐。”四大丫鬟一口同声地答道。
白语晖安排道:“一是去绸缎庄和裁缝铺子,问清有多少男人的冬衣;二是去鞋靴铺子,问有多少男人的鞋靴袜缕;三去外头买些腊鱼腊肉,越多越好;四是去万隆钱庄,请总掌柜把这个月的账册给我带来。你们四个,哪个愿办哪件事就办哪件事,越快越好。”
四大丫鬟们不晓得大小姐为何要买那么多男人的冬衣鞋履,但不敢怠慢,兵分四路,各自行动。
府里其他稍微有些体面的下人们,也都成群结队地来到上房,求白语晖站起来,都被她敷衍走了。
倒是黎氏、白语妍和王越之本打算作壁上观,但看下人们都去了上房,三人算是主子,装聋作哑不像话,便一齐来到了上房。
黎氏故作震惊道:“唉呀,晖丫头,你咋跪在地上?地上多凉,你这小身板哪里受得住?快起来,有什么好好说。”
白语晖脸色煞白,回道:“黎姨娘,多谢你一番好意,是我自己要跪的,你们别管了。”
“姐姐,你跟夫人一向亲密无间,一时话没说好,也是有的,何必闹得这么僵?你先起来,跟我们几个一起去找夫人,把话掰开了揉碎了说,也就啥事没有了。”白语妍感念姐姐替自己摆平婚事,一改往日的样子,和善地劝话。
白语晖回道:“你怀着身孕,还是回去歇着,甭掺和我的事,免得气大伤身,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姐姐,我们几个当和事佬,怎么会惹得一肚子气呢?”白语妍仍是和颜悦色的。
白语晖摇头道:“不管你们怎么说,今儿个我娘不来,我是不会起来的。”
“解铃还须系铃人,如此说来,还得我卖个老脸,去请夫人来。”黎氏出了主意。
白语妍立刻出声:“娘,那你快去,我跟越之在这儿坐着,免得姐姐昏迷不醒也无人知晓。”
黎氏因亲生的庶女招了个首辅庶子做女婿,一时间在京城出足了风头,今儿个遇到正室与嫡大小姐闹别扭,正是施展见风使舵功力的好时候。听下人说夫人在书房,她便扭着腰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