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黄花梨木圆桌上,仅摆了四道凉菜,不见热菜和汤,等了一小会儿,丫鬟们才陆续把热气腾腾的菜肴端上桌。
白弘敬搓着手问:“姐,你是为了我进造办处的事,才出去找人的?”
“不然你以为我闲逛买东西去了?”白语晖毫不客气地反呛。
姐弟俩拌嘴是常有的事,唐氏见怪不怪,只问:“晖丫头,那你去找谁了?办得怎么样?”
去找谭庸这事,绝不能告诉亲娘和弟弟,否则两人追问起来,白语晖把那些话一五一十地学了,不光她受气,还连累亲娘和弟弟吃不下饭,便略去这些不提,只道:“已经有些眉目了,明儿个我还要出去一趟,让这事板上钉钉,再也不会出岔子。”
“明儿个你去找谁?要不要我跟着去?”事关自己的前程,白弘敬关切地问。
白语晖毫不犹豫地回绝了。
菜全部上齐后,唐氏率先端起碗筷,“开饭。”
“姐,你找什么人也不肯明说,刻意瞒着我和亲娘,不会是去求皇帝吧?我听说皇帝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丢一个,薄情得很,你千万别被皇帝的花言巧语给骗了……”
“娘,弘敬说的这些成什么体统?你也不管管他?”白语晖羞臊不已,闷头吃饭。
唐氏夹了一个烤乳鸽放在白弘敬碗里,“有吃的也塞不住你的嘴!且不说皇帝不是咱们能非议的,那样编排你姐,也忒不像话了!”
“娘,姐不肯明说,我只能胡乱猜测。”白弘敬的委屈,在品尝到自家厨子灌汤再用火活烤的烤乳鸽后,便只剩满心畅快了。
“说给你听又怎样,你这样的愣头青去瞎掺和,反而坏事。”唐氏训斥了几句,见白弘敬讪讪的,便软下声道:“弘敬,你姐为了咱们一大家子人,尽心尽力。别的不说,妍丫头的婚事就办得很体面,你该相信她说到做到,又何必问那么多?你是不晓得,求人办事不是银子就够了,跟人打交道,说什么话也很重要。”
“还是娘懂。”白语晖附和道。
唐氏叹气道:“晖丫头,你一向要强,有什么事都闷在心里,我和弘敬也不晓得你今晚去求了什么人,明儿个又要去求哪位,只能白担心了。”
“娘,我是想把事情办成了,直接告诉你们好消息。”白语晖打从心底里不想详说各种曲折。
“晖丫头,你就是报喜不报忧。以前往岭南写家信是这样,如今住在一起还是这样。”
天底下的父母,大抵都希望子女事无巨细地跟家里人说,但白语晖做不到,只道:“娘,弘敬,反正我说到做到,明天等我的好消息便是。”
翌日早上,白语晖梳妆打扮了一番,里穿蜜合色折枝花卉锦缎妆花褙子,外穿同色对襟比甲,下穿浅绿色杭绸月华裙,素净清新又不失端庄,带了宝菡与宝娟,一齐坐马车去畅春园。
畅春园是太后所居之地,两丫鬟心知肚明,原想问几句,但看白语晖端正坐着,嘴唇一开一合却没发出什么声响,似是在打腹稿,越发不敢打扰。
与上次来畅春园被守卫遥遥拦下不同,这一回守卫们认出马车是白家大小姐坐的,直等马车停在园子大门并且她们下了马车,才问:“白大小姐又是有事求见太后娘娘么?”
一个又字,令白语晖有些不好意思,拿出一把银锭打赏了守卫们,再叫他们前去通传。
另有热心肠的守卫搬出了条凳,请三人坐下,还没坐热,便传她进去,仍留两丫鬟在外头等着。
秋风瑟瑟,畅春园里的枫树叶由黄变红,风一吹落,打了一个又一个的圈,再优美地落在地上。
白语晖一路走着,别的景致都不大稀奇,饶有兴致地盯着枫叶看,怎么看都看不够。
途经一座小木桥时,太后把她叫住:“哀家在这儿,你过来。”
白语晖循声走近,木制小桥下,流水潺潺,清澈见底,水草随着水流摇摆,几尾鱼摆首摇曳,十分快活。溪边全是小石子,岸边上有几个穿蓑衣的钓鱼翁,敞眼一看,有些逼真。走近一看,才知是稻草做的。
她屈膝行了个福礼,“民女拜见太后娘娘。”
“免礼。”太后面露笑意,“今儿个就是你不来,我也要派人去请你来。如今你来了,倒省得他们跑一趟。”
“太后娘娘,您有用得上民女的地方,只管吩咐。”白语晖心中窃喜,若是自己能替太后办事,求太后开口答应白弘敬去造办处,便不是什么难事。
“苏先生写了一部《大耀全书》,哀家原想他待在翰林院,与那些编修们一起纂写,终究没能成。他闷头写了半年,已写出了厚厚的一本,哀家瞧着他为那书费尽了心血,还是刊刻印出来,去各大书坊发售才是。”
太后把话讲到这儿,便停住了,考考白语晖能否自行领悟到她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