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四个月以前,那说说笑笑的五人里,必有宝姿一个,如今却是不能够了。她心生感慨,脸上却挂着笑意,“大小姐,您怎么有空来?来就来了,还带许多东西作甚?”
“宝姿,今儿个我有事求你和谭庸,不带东西来不像话。”一进门就把求人的事直接说清楚,有些不符礼数,白语晖便把带来的几样东西一一介绍,“两个大食盒里装的是你爱吃的点心与几样菜,另有十斤燕窝和两个金华火腿。虽不值几个钱,却也是我的心意。”
“大小姐,还是咱们府里庖厨熬的燕窝好吃,哪像这儿厨娘做的就像吃甜蛋羹似的。从前在白府,你常赏些给我吃,把我的嘴巴都养刁钻了,可是这些厨娘粗苯得很,竟做不出来一模一样的味道。”
正因为宝姿爱吃金华火腿汤熬的燕窝,白语晖才送来的,来之前,也打听清楚了做法,“先用天泉滚水泡开,再用银针将燕子毛和黑丝挑干净,再拿上好的金华火腿汤滚燕窝,滋味便妙不可言了。”
“我记下了,待明儿个得空,亲自照着法子弄一次燕窝吃,也不辜负大小姐一番厚爱。”
宝姿讲完话,请五人去望春阁里坐,正巧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便叫厨娘临时加几个像样的菜。
等着上菜摆饭的时候,宝姿问:“大小姐,你难得来一趟,为的是什么事?”
“宝姿,弘敬他想去造办处学本事,原本托了王首辅,以为万无一失的。哪料,司礼监从中作梗,把事情给搅黄了。我想着谭庸是司礼监的大拿,稳坐第一把交椅,要他帮忙才是。”白语晖没有明说一定是谭庸捣的鬼,怕宝姿把话传给谭庸听,故意讲得委婉些。
宝姿毫不意外,答道:“大小姐,不瞒你说,前两天,谭督主喝多了,跟我漏了点风声,说是见不得白家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转悠,不想给自己添堵。”
“宝姿,听门子说你在招待客人,不知招待的是男客还是女客?”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谭庸来了!
四大丫鬟没来由地生出一种惧意,不假思索地立于白语晖身后。
白语晖却是不怕他的,将腰杆挺得更直,双手交叠,端着大家闺秀的范儿。
“谭督主,你说哪里的话?我一介女流,要见也是见女客,怎会见男客呢?背着你,我可做不出来不忠不义的事。”
宝姿迎出去时,声音早已变得婉转娇媚,叫五人有些难以置信:她换一副面孔,简直比翻书还快!
谭庸揽着宝姿的香肩,往她的后腰掐了一把,“这么说,你见的是女客?”
“谭督主一猜就中,可谓是聪明绝顶。那你再猜猜,女客是谁?”
“我可猜不出来。”
“谭督主,那我提点你一下:女客,你也认识。”
白语晖和四大丫鬟没见到谭庸和宝姿亲昵的模样,仅听着两人的话,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自问也做不到像宝姿那样奉承一个太监。
谭庸猜出了个大概,却不肯说,也不再揽着宝姿,将一双手背在身后,迈进了房里,一见四大丫鬟簇拥着白语晖坐在那儿,动也没动一下,毫不把他当这个府邸的主人,便有些气恼,阴沉着脸,“原来是你。”
“谭庸,今儿个我有事求你,你答应我,我就走。”白语晖开腔道。
谭庸皮笑肉不笑,阴阳怪气地嘲讽:“夫人呐夫人,你当惯了千金大小姐,连怎么求人都不会?我不要你三叩九拜,起码要低三下四一点,这样摆着架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有事求人的是我呢。”
“我确实学不来做小伏低那一套,你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弘敬进造办处是进定了!”白语晖一脸倔强,语调强硬地回话。
谭庸啧了几声,再走到白语晖面前,弯腰道:“你这么有骨气,像是死都不肯对我低头,哪有半点女人的样子?那行,我也不把你当女人,不必对你怜香惜玉!那就试试看,是我的话管用,还是你的银子好使?”
“在你看来,白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也瞧不起我们事事用银子来办妥当。今儿个为了争口气,我就立誓不用银子,也要把弘敬弄进造办处!不信的话,咱们走着瞧。”白语晖猛地起身,打算拂袖离去。
宝姿拉住她,劝道:“大小姐,您真误会了谭督主,在造办处真的学东西,就跟外头当学徒没什么两样,起初根本学不到东西,师傅们会指使他干些端茶倒水搬东西的杂活。少爷哪里吃过什么苦头,谭督主才让他过自己的好日子,甭去造办处了。”
“宝姿,谭庸的鬼话,休想骗到我!”白语晖瞪了谭庸一眼,辨道:“老话说得好,富不过三代,白家再有钱,养得起我们一世,还能养得起那么多子孙后代么?应当未雨绸缪,各有各安身立命的本事,就算生出什么变故,也不至于日子过不下去。反而是纵容他玩物丧志,那才是真的害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