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辰正,司礼监。
“徐掌印,礼部尚书上个月向皇上递了个折子,说的是邀请九位八十岁以上的王公大臣进宫来给太后贺寿,那时您以老臣们年纪太大早在各地颐养天年,不宜叫他们长途奔波,否则路上出了事,反倒是不吉之兆,便没准许。”
徐怀策记得这回事,便略略颔头。
谭庸继续道:“可您走后,礼部尚书又递了折子,还跟内阁通了气,皇上认耄耋老人们长寿多福,亲自去给太后贺寿,将会让太后十分开心,便同意他们全员进京给太后贺寿。今儿个已是五月二十三,听说有四位耄耋老人已病倒,即便能活命,想在祝寿的时候利利索索地说些吉利诗词怕是不能够了。”
礼部操办太后五十大寿,不仅有油水可捞,更是想借着耄耋老人们长寿多福来祝福太后长命百岁,如此一来,把皇上和太后哄高兴了,多得赏赐,名利双收。可把那九位安度晚年的老人召进宫贺寿,差不多一半人一路奔波生了病还算事小,倘若出了人命,好事反变丧事!
徐怀策最讨厌劳师动众的表面功夫,“礼部尚书早该明白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却仍是一意孤行,出了这么个烂摊子,神仙也救不了他。”
“徐掌印,咱们司礼监真的坐视不理?要是太后千秋之日出了岔子,只怕也会被连累。”谭庸担心地问。
徐怀策正色道:“礼部尚书既是想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给皇上和太后溜须拍马,那就要想好万全之策。太后千秋之日乃是举国同庆的大好事,祝寿出了纰漏,要不得。一则,礼部没向我开口求帮忙,我何必去趟浑水,落得个吃力不讨好的下场;二则,他们拟定名单时就该选好替补,以备不时之需。即将到了寿诞的日子,那样年纪的老人说话利索都难,还想临时抱佛脚背些诗词,可谓是强人所难。”
“徐掌印,咱们就瞧着礼部和内阁马屁拍到了马腿上的好戏。”谭庸不怀好意地笑了,又道:“往年太后寿诞时,司礼监都是送上一份您自制的美肤养颜膏,今年太后五十大寿,比往年不同,是不是要送些更为别致的?”
“太后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什么都不缺,唯独怕容颜衰老,年年送的美肤养颜膏都被太后盛赞,今年也别改了。不过,你说得也对,五十知天命,应比往年更隆重些,便添一份秘制补肾丸。”徐怀策捻着串珠,成竹在胸地讲道。
谭庸猜道:“徐掌印,那秘制补肾丸是给苏先生服用的?”
“正是。”
苏清安长期服侍太后,难免有力不从心的时候,吃些秘制补肾丸,享受的人将是太后。谭庸明白过来,赞道:“徐掌印代表司礼监送给太后的祝寿礼简直是急人所需解人之难,实在是厉害。”
徐怀策谦谦一笑,“眼下司礼监该关心的事,不是礼部尚书请的九老进宫贺寿,也不是惦记送祝寿礼的事,而是各地的藩王和封疆大吏们都进宫来给太后祝寿,怕有人包藏祸心,借机生事。司礼监务必盯紧各地上来的折子,看看他们带进京多少人马,跟谁交往过密,一旦发现有结党营私的现象,东厂立刻抓人,绝不姑息。”
“徐掌印,属下晓得了。”
徐怀策和谭庸议完政事,按照内阁票拟的意见,将奏折逐一朱批回复完,便有太监前来传话:“督主,皇上请您一起去用膳。”
徐怀策早跟皇上亲口说过婚后要回督主府吃午饭,皇上也亲口答应了,可今儿个却叫太监来喊他去吃饭,莫非有事?
因担心皇上已传膳,身为臣子不好叫九五至尊久等,便坐上肩舆匆匆去往乾清宫。
果不其然,乾清宫里明黄色绣龙纹的桌布上摆着几十道菜肴,样式精美,香味扑鼻。皇帝刚入席,一干宫女内侍们低眉顺目地立在一旁。
“厂臣,你来得正好,快坐下跟朕一起用膳。”皇上招呼道。
徐怀策谦虚应道:“多谢皇上厚爱,只是君臣的礼数不可破例,臣还是站着给皇上布菜为宜。”
“厂臣,你跟朕客气什么?让你坐就坐,再不坐,朕可就生气了。”
往日,徐怀策常得皇帝赐宴,无不是一人一席,只略微比皇上吃的少几样而已。今儿个跟皇帝同坐一桌,实属少见。皇帝如此客气,难道是鸿门宴?他心生警惕,却不得不听话地坐下。
总管太监林才植给皇帝布菜,皇帝吃了几筷子,便道:“林才植,给厂臣搛些烧鹿筋、荷包里脊、万福肉、黄焖鸡翅。”
御膳怕被人下毒,除了由试菜太监试吃并每顿饭菜留样外,还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御膳上了桌,皇帝不能只挑自己喜欢的吃,每样都得吃三口,免得被人看出了喜好,引来性命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