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曦,燃烧的白烛滴下蜡油滋滋作响,白语晖轻轻地捏了徐怀策一把,故意不安分地去扯他的月白交领。
他扣着那只不安分的手,沉声问:“你以为我一直能当柳下惠?”
娇羞席卷了她,立刻缩回手,转过身闭眼装睡。
倘若半推半就与她假戏真做了,两人便有了夫妻之实,明明是那么期待,徐怀策却亲口推掉了天赐良机。失望把他的心口捅出一个豁大的洞,快速吞噬了整颗心。
他掀开被子,半坐起来,穿衣系带。
细微的响动令白语晖偷偷睁开了眼睛,衣裳一层层穿到他身上,矜贵文雅,背影却有说不出来的落寞。
及至他迈步走向房门,她才柔声开口问:“你去哪儿?”
徐怀策心猛地一沉,滞步回道:“去外面吹埙。”
吹埙……埙是一种乐器?
“天还没亮,你在外头吹埙,打搅整个客栈的人睡觉,少不得要被人骂骂咧咧的,倒不如在房里吹。”白语晖深知他此刻不想多说话,又补充道:“徐掌印,你吹你的,我听我的,互不打搅,成么?”
徐怀策略略点头,一口气将所有白烛吹灭,倚在窗边,拿出御赐的红漆云龙埙,放在嘴边开始吹奏。
朴素低沉的埙声缓缓流出,乍一听深沉哀怨,却又暗藏着几分豁达,是古筝、古琴、箜篌等无法比拟的。
埙声像一壶陈年老酒,越品越上头,白语晖听着如痴如醉。忽然之间,埙声变得欢快活泼了些,由年长老者成了二八年华的少女。
他吹埙不用看谱子,便能做到这般收放自如,定是个中高手!
白语晖心底对他的崇敬,又添了几分。
这时,窗棂有悉悉索索的响动,徐怀策仅用右手吹埙,腾出左手去开窗——竟是钟尚。
东方露出鱼肚白,满天朝霞如摧枯拉朽般遮住了白云,钟尚把房里看得个影影绰绰,心知自己多事了,又不能就这么脱身,只得硬着头皮道:“督主,我听见您吹埙,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才着急忙慌地来看。既然您和夫人都没什么事,我便走了。”
徐怀策收了埙,反问道:“我能出什么事?”
“督主,卑职跟了您多年,晓得您的性子,若不是遇到难以解决的事,您也没闲工夫吹埙。”
白语晖心底一颤——原来徐怀策是拿她没办法,才会吹埙!
徐怀策深深地看了**之人一眼,笑道:“白姑娘说想学吹埙,我先给她打个样儿。”
“合着督主和夫人醒得这么早,竟是有闲情逸致来吹埙。”钟尚实在搞不懂吹一个鹅蛋大小的埙,早不吹晚不吹,偏要这么扰民?
“不论白姑娘想做什么,我都有那份闲心。”徐怀策答完,又道:“今儿端午,不在京城倒不用忙祭祀,便是起晚点也不怕。钟尚,你也回房睡个回笼觉。”
钟尚暗自决定以后甭管听到督主和夫人房里传出什么声音,再也不多事来查看,再破例就是狗!
眼见着钟尚跳窗离去后,徐怀策将窗屉子合上,坐在八仙桌旁,用帕子仔仔细细地擦拭红漆云龙埙。
哪怕两人拌了嘴,徐怀策在外人面前还是护着白语晖的,她自忖是不是有些刁蛮任性叫他为难了,一时半刻没想出什么,但不忍晾他太久,便拥被半坐着,轻咳一声开腔道:“徐掌印,你吹埙是跟谁学的?”
“先帝在位时,隔三差五地要宫廷乐师们编排新曲子,像编钟、箜篌、古筝、古琴等较大的乐器,乐师们都争着抢着用,唯有这小巧别致的埙,没多少人瞧得上。我替乐师们擦拭乐器时,瞧着埙形状各异又趁手,便拜了师,专门学了吹埙。”
“原来如此。”白语晖点头应声,又道:“徐掌印,您艺多不压身,叫我自惭形秽了。”
温侬软语的低吟,叫徐怀策心底软得一塌糊涂,自嘲道:“我今儿吹埙,原是为了疏解胸中郁结之气,绝无在你跟前显摆之意。况且,埙声抱朴拙素,所喜者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