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揽月台见得极高,久居深宫的太后不胜脚力,是以把登台的台阶做得极为宽阔,便于坐肩舆甚至轿子上去。
在肩舆上上下下晃动时,徐怀策在心里打好腹稿,待到离揽月台观景处还有数十步台阶时,他下了肩舆,每两个台阶一步走,稳稳当当地上了揽月台。
苏清安仍望着满天繁星,“厂臣,若是您也来当太后娘娘的说客,大可不必,请回吧。”
“苏先生,太后娘娘乃是大耀王朝最为尊贵的女人,先帝是她的丈夫,如今的皇帝是她亲生儿子,娘家镇国公府,男人四处征战,战功赫赫,女人们或与别国联姻,或入宫为妃。我区区一个掌印,哪够资格替她当说客?”
徐怀策之所以把太后的尊荣一五一十地细说,一是震慑苏清安,叫他不敢轻举妄动;二是叫他明白,心甘情愿地从了太后,以后的日子顺风顺水。
苏清安冷哼一声,“再尊荣的女人又如何,置礼法于不顾,不知羞耻!”
“你敢这样辱骂太后娘娘,便是万死难辞其咎。我晓得你是一心求死的,这会儿你跳了下去,一了百了,难道你就不怕家中老娘和妻小也去给你陪葬?”
陪葬两个字,叫苏清安转过了头,“她……她有那么狠心?”
“到了太后娘娘这个位份,许多事不必她开口,自有nbsp;苏清安一个趔趄跌坐在地,“那日我不该色迷心窍,上了她的船!”
徐怀策也席地而坐,打开酒坛子,倒了两盅酒,将其中一盅递给他,劝道:“苏先生,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说句难听的,你比太后小几岁,还怕熬不住么?”
“熬下去?”太后年纪大了,苏清安正值壮年,以后活的日子一定比她久,只要多比她活一天,就有一天能跟家人团聚!
他隐隐有了期盼,将一盅酒仰头喝下,“可是,那些宫女内侍,压根不把我当男人看,每天把我打扮得花团锦簇,我只觉得不像男人了,跟以色事人的女人并无二致。”
“那些宫女内侍也是怕你总一身蓝布杭绸穿着,惹得太后怪罪不给你好衣裳穿。你既不喜那些颜色花哨的料子,赶明儿个我去针工局选些不同暗纹的杭绸,做好了再给你送过来。”
苏清安闷在心里多时的憋屈,竟被徐怀策三言两语化解了,不禁有些疑问:“厂臣,你既要帮皇上处理奏折,又要替太后办事,你就不觉得累么?”
“人活着就要受累,舒服是留给死人的。”徐怀策答了话,再替苏清安斟了一盅酒,“苏先生,从前的苏清安已经暴毙而亡,现在的你,是太后娘娘的心上人。只要你在太后娘娘的心尖上,你的家人便能衣食无忧。”
“厂臣,我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苏清安哀叹一声,又灌了一盅酒下肚,“我十年寒窗苦读,一朝金榜题名,从知县做起,两年前升了扬州知府,每天要管的事少说也有几十件,还得跟两江的封疆大吏们周旋,每天忙碌不堪。忽然闲下来,除了伺候太后,便什么也不用做,跟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
徐怀策很快便想出了对策,“苏先生忙碌惯了,不想过这般清闲的生活,倒不如著书立说,一则畅春园环境清幽无人打扰,二则诗书可以传世。”
“且不说写得怎样,便是写出来了也只能聊以解乏,如何传世?”苏清安问。
“自然是刊刻出来,在全国各地大小书坊里售卖。”徐怀策怕他还有所顾忌,补充道:“太后娘娘年幼时酷爱读书,每回宫里举行诗会,总能拔得头筹。若你著书立说,常与太后谈心,必定能心有灵犀。”
“是么?我还以为她只晓得风花雪月呢。”
“这便是你的偏见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苏清安心结已解,“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自此以后,我便把家人全给忘了,尽心尽力地服侍太后,抓紧时间著书立说,争取年内能有第一本成书。”
“苏先生打算第一本书写什么?”徐怀策饶有兴趣地问。
苏清安答道:“我这些年也算走遍了大江南北,发现各地风土人情大不一样,想写一本书介绍各地风俗人情的书。”
“苏先生,大多数人终其一生偏居一隅,不知大耀王朝疆土多少,别人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你这书一售卖,必定人手一本。”
“借厂臣吉言。”
时机已到,徐怀策提道:“苏先生,我听人说太后有想翻新扩建畅春园之意,若是工匠开始干活,没个一年半载地完工不了,少不得又要搬回慈宁宫住。只是皇上常去慈宁宫请安,看到你在那儿,即便嘴上不说,心里终是不得劲,我怕你会有性命之忧。”
“畅春园许多景致仿苏杨一带的园林,我看着甚是喜欢。再者,园子里并没别的人住,何须翻新扩建?没的搅扰得我不得安生,还如何著书立说?”
“苏先生,那便有劳你劝太后打消翻新扩建畅春园的念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