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志裕看在东家的面子上,给卖豆腐的男人凑了个整,占了便宜还不够,竟要得寸进尺,便严肃地回道:“客官,私铸的铜板是用泥巴和陶土利用翻砂法做的,说得难听点,就是一文不值的假钱!你拿回去再用,不是坑害别人么?况且,朝廷规定,各大钱庄发现私铸的铜板或银子,一律要收缴上交,由朝廷统一销毁。”
“朝廷有没有这个规定,我管不着。可是,这些私铸的钱也是我卖豆腐换来的,难道我那些豆腐都白卖了?那可不行!”卖豆腐的男人双手叉腰,指着地上那堆私铸铜钱,嚷道:“既然你们要收回去,必须把那笔钱补给我,不然我就不走了!”
世上竟有这种厚颜无耻之人!
白志裕气得咬牙切齿,但凭着多年跟人打交道的经验还是很快镇定下来了,疾言厉色地反驳道:“客官,刚才那些真铜板换成银子是十六两三钱两分银子,夫人心肠好,给你凑个四钱的整数。你还嫌不够,要叫我们把那些私铸的钱也补给你!”
“你们钱庄有钱,补我这么一丁点钱,就跟孙猴子拔一根猴毛似的,简单至极!可你们不愿意给,那我就陪你们耗下去!”
原本白语晖对卖豆腐的男人有些怜悯,才叫掌柜多给那一钱银子,可他一副“我弱我有理”的嘴脸,还想拿那些假铜钱换万隆钱庄的真银走!若是这次如了他的意,下一回更要变本加厉地占便宜了。
于是,她淡定地坐下,全权交给掌柜来应付。
白志裕虽被惹急了,语调仍平静如常,好言相劝:“客官,我们上交那些私铸的铜钱,朝廷并没有补偿,叫我们白贴给你,做赔本买卖,哪能呢?好比你卖豆腐,我拿了五个私铸铜板买豆腐,被你发现不肯收,我却赖着要一刀豆腐,你肯定不卖的,对么?那我们钱庄也是一样的。”
“一样个屁!”卖豆腐的男人脸色涨红,唾沫横飞地骂道:“我起早贪黑做豆腐走街串巷地卖上几年,还不如你们万隆钱庄一个时辰赚得多!那些私铸的铜钱看起来也有成千上万枚,你们就再给我五两银子,这事就一了百了,你们爱怎么处置那些铜钱就怎么处置。”
贪心不足蛇吞象!
钟尚忍无可忍,一边缓缓地抽出绣春刀,一边呵斥:“你这刁民,掌柜的好话说尽,你却油盐不进非要讹钱!若你现在走人,私铸铜钱的事便不追究了;可若你不识好歹,再三再四地刁难人,别怪刀剑无眼!”
“钟百户,您请息怒!这事用不着您亲自动手,既然跟他讲道理讲不通,那便报官,叫顺天府尹来断个明白。”白志裕和善地答话。
卖豆腐的男人听到顺天府尹,立即昂起头来像傲慢的大白鹅,“你们报官就报官,到了顺天府尹面前我也不怕!到时候我告你们一个官商勾结,看皇上不把你们全宰了!”
白志裕毫无怵色,有理有据地驳斥:“客官,饭可以多吃,话不可以乱讲。万隆钱庄开门做生意,迎来送往的宾主数以万计,靠的是诚信经营,童叟无欺,你岂能说什么官商勾结的浑话?再者,这一堆私铸铜钱半文不值,还想在万隆钱庄换五两真银,我若给了你,顺天府尹定要治万隆钱庄一个销赃之罪!”
卖豆腐的男人头低了两分,“什么销赃?你们血口喷人!”
哪怕那一堆私铸铜钱枚数再多,假的真不了,换五两银子便是狮子大开口!白语晖看双方僵持不下,自个儿答应不是,不答应又不知耗到什么时候,进退两难。
钟尚思索片刻,忽道:“也不必报官了,直接将他押送到顺天府,就说他与私铸铜钱的作坊往来甚密,只要撬开他的嘴,便能将那些罔顾国法私铸铜钱从中渔利的恶棍们一网打尽!”
“你们含血喷人,我才不晓得什么私铸铜钱的作坊!”卖豆腐的男人张皇失措,什么难听的话都骂出来了。
钟尚把那些骂人的词充耳不闻,只回道:“既然你不认得私铸铜钱的作坊,哪里得来这么多私铸铜钱?倘若是你眼拙,错将私铸铜钱当成真铜钱,活该自认倒霉,再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卖豆腐收铜钱时好好辨认就是,怎来敲万隆钱庄的竹杠?”
“我……我……我就是不甘心啊!那些杀千刀用私铸铜钱的人,我白送了那么多豆腐给他们吃!”
卖豆腐的男人不肯自认倒霉,也晓得再闹下去没有好结果,就此放他走了,恐怕事情不会平息下去。他靠卖豆腐为生,每天东奔西跑卖豆腐,累死累活也赚不到几个钱,这些即将充公的私铸铜钱就是他的心病,每每想起就会隐隐作痛,甚至不甘心。
届时,他趁着卖豆腐的时候向别人说些摸黑万隆钱庄的话,谣言四起,人言可畏。本来皇上就对白家忌惮不已,再出关于银钱的事,只怕白家人吃不了兜着走。
不能白给他五两银子,助长他占便宜的心,那不如从其他地方下手,让他稍稍得利。
白语晖思忖已毕,便开口道:“大哥,你是苦命人,事已至此,再怨天尤人也没用,还得认栽。不过,日子地继续过下去,再把那些钱赚回来就是。”
“夫人所言极是。”白志裕奉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