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早已预想过爆炸的场面,可白语晖真的身临其境,才知道什么叫人间炼狱。
火光冲天,烟尘滚滚,黑梭梭的烟雾将天变得犹如黑夜,呛得人像得了痨病一样连连咳嗽。噼里啪啦的爆炸声不绝于耳,临近的树木拔根而起,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地面裂开了一道道口子,像发生过大地震似的。
路边的空地上,摆着几句烧焦的尸体,闻讯赶来的家人们目睹惨状,哭天抢地。
近处的乡邻们,老老少少站在路边,有的暗自抹泪,有的呆若木鸡,有的想去救火却被长辈死死拉住。
那些张牙舞爪的火苗,仍在放肆地舞动着,企图再吞噬一些人命。
四五个青壮年扛一个大水囊,底部插上竹管,便能自动出水灭火;也有动作麻利的车夫,赶着四匹马拉来一口大缸,只是大缸忒重了,不好卸下,他们便站在缸边,将一个个小桶打了水再扑灭近处的火苗
虽说奋力倒水灭火的有志之士数不胜数,可跟熊熊燃烧的大火相比,仍无济于事!
一种无力的痛苦感扼住了白语晖的心,她还能做些什么才能把伤亡和损失降到最低呢?
忽然,一声低斥传来:“你跑到这儿来做什么,好日子过腻了?你也不想想,火药局全是易燃易爆的火药,一次爆炸那么可怕,随时有可能再爆炸,难道你想挂挂彩?”
徐怀策额头的青筋凸起,气势外放的怒气像一把火,用咄咄逼人的目光炙烤着白语晖。
宝姿听不下去,代为辨道:“督主,您这样骂夫人作甚?夫人晓得火药局爆炸非同凡响,叫了许多马车去宫里运大缸,还请了白家医馆的大夫来帮忙。您不夸夫人菩萨心肠也就算了,怎好意思骂她呢?”
徐怀策沉吟片刻,软下声音道:“钟尚进宫说你派了许多马车去运大缸,你有这份心,我替朝廷和火药局的人和家眷们谢谢你。可是,火药局爆炸真的忒危险了,你不该来的。”
白语晖挨了骂,心里有点委屈,这会儿听他低声哄人,才面色好看了些,“我就坐在马车里,远远的看着,又不乱跑,不碍的。”
天地被黑烟熏得分不清界限,徐怀策猛地咳嗽一声,吐出一口浓浓的黑痰来,便伸手道:“给我一方帕子。”
离他最近的宝娟,赶紧递上一方绣兰花的紫色帕子。
徐怀策接了帕子,弯身进了马车,一步步逼近白语晖。
她有点害怕,身子往后倾斜,支支吾吾地问:“徐掌印,难道我脸上有脏东西?”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徐怀策坐在一旁的长凳上,命她转过头去,背对着他。他将手里的帕子沿着斜线对折,再蒙住她的口鼻,将两端系紧,柔声道:“这里烟雾太大,呛人得紧,蒙住口鼻好一些,待会儿我再来看你。”
他立刻下了马车,骑上金色汗血宝马,指挥着官差们将水龙和配套物品搬到已灭火的地方。他们将水龙合力摆放好后,仅留三四个人抬压木杆,其他人则不断跑去河边打水,将水倒进大木桶里,以保证水能源源不断地喷出去灭火。
白语晖摸着将口鼻覆住的帕子,头一次见笨重如中型木船的水龙,那根长长的铁杆被他们一按一压,就像现代灭火的高压水枪一样,能喷射出几丈远的距离。被水龙对准喷的那块地儿,火很快就灭下去了。
“这个水龙真有意思。”不得不说,古人的智慧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宝姿接话道:“夫人,白府也有个水龙,以备不时之需。你原先看过,还问留个船一样的东西做甚,现在可算晓得水龙有大用处了。”
“过太平日子,夫人不晓得水龙怎么用,又有什么关系?今儿个,火药局爆炸,也是百年难得一遇,这才出动水龙。要我说,咱们大耀王朝再也不要什么走水爆炸的,那才好呢。”宝菡回道。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乃至十多个水龙,被官差们合力搬来,徐怀策排兵布阵般地给各个水龙划好了地方,每两个间隔十丈远,将火药局团团围住,连续不断地喷水,火势不再扩大,有变小的趋势。
那些运缸或自个儿挽水的人,见水龙威力无穷,纷纷改成去打水灌进水龙,哪怕现场车水马龙,大家仍有条不紊地打水灭火。
徐怀策略得了闲,将一个干净水囊递给白语晖,“这两年天下太平,可鞑靼、女真、西域各地都虎视眈眈,火药局日产火药两吨,存在库房里的火药约有上千吨,兵器无数,有备无患。你也别怪我刚才凶了你,火药局那么多火药,不见得已经全炸了,若是再炸个一两次,大家全都跑不掉。”
原来他是专程来解释刚才发火的缘由。
白语晖心头一热,微启朱唇道:“徐掌印,连您骑马在火药局近处走动都不怕,我离得这样远,又在马车里,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我是男人,炸伤了又怎样?倒是你白璧无瑕的,受点皮外伤就够疼的,还会留疤。”
“不,你不是。”白语晖脱口而出。
这话怎么接得没头没尾的?徐怀策有点不明所以,“我不是什么?”
你不是男人,是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