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沉沉的,像哪位神仙不小心打翻了一方砚台。
白语晖没辩解什么,只道:“宝姿,你也来坐马车。”
“夫人,哪有这样的道理?马车是主子们坐的,即便几位姑娘不胜脚力,也可以坐便轿,有什么资格跟您平起平坐呢?”钟尚阻挠道。
白语晖不拘小节,笑道:“若是钟百户为此不忿,不如也来坐马车?”
钟尚吓得脸色一白,瑟瑟发抖地回话:“下官不敢!”
“行了,钟百户,莫在意这些细枝末节,速速启程。”
钟尚骑着一匹枣红色骏马在前开路,车夫赶着奢华宽大的马车在后,颇有些招摇。
马车里,白语晖与宝姿各坐一方,宝菡与宝娟同坐一条长凳如芒在背。
终是宝姿忍不住,开口问:“夫人,您好歹给我句话。”
“宝姿,你擅女红和投壶,精通茶事,连我爹喝过多少大户人家的茶,也说不及你泡出来的茶。若是你走了,别人进督主府,喝一口茶便晓得督府里连个会泡茶的下人都没有,那多磕碜呢!”
“既然夫人要我给客人泡茶,怎又要我去上夜?”宝姿追问。
宝菡忍不住插话:“宝姿,昨儿个夫人饭后消食,你那样跟玉洲玉凝姑娘说话,未免有些嚣张了。夫人怕枪打你这个出头鸟,才换你上夜,你莫要想岔了,把夫人一番好心当作恶意。”
总算有个明白人,白语晖暗暗点头。
“夫人是老爷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娶进门的,没得怕她们什么。日后,我见她们一次便取笑她们一次,看她们敢把我怎么样!”宝姿不服气地骂道。
这样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刚烈性子,以后恐怕会吃大亏。好在白语晖也不想在狼虎成堆的徐府久待,便叮嘱道:“宝姿,往后你只在上房服侍我,别的什么也不用管。”
宝姿也晓得自己闹得有点过头了,这才乖乖点头称是。
马车停在万隆当铺门口,白语晖由人搀扶着下了马车,金字黑底的万隆当铺招牌虽则亮眼,却不如墙上印的当字更为醒目。与别家铺子开一层两层不同,万隆当铺高四层楼,三楼窗户开着,可以看见有伙计在擦拭博古架。
宝姿嘀咕道:“晓得夫人是东家要来看铺子,也没个人出来相迎,哪有这样的规矩?”
“兴许人家都在忙。”宝菡回道。
白语晖本就不喜欢端架子搞那些形式主义,面带微笑地踏进万隆当铺。
当铺的门比一般铺子开得大许多,门里有一福禄寿三星图屏风,绕过屏风,见墙上标了一个大大的当字,柜台建得比人高,上半部分全是栏杆,仅留了个可供东西拿进拿出的方形口子。
一个要当东西的卖家双手托着一个玉镯呈上去,柜台里边一个蓝布道袍的朝奉便接了。
“朝奉,我这玉镯成色极佳,是传家宝,可得给我个好价钱。”卖家自夸道。
柜台里的朝奉举起玉镯仔细查看,嫌弃地说:“你瞧瞧这玉镯上的油迹和杂质,都包浆了才莹润而已,依我看着不是什么好货。”
卖家一听急眼了,双手抓着栏杆辩解:“朝奉,你怎么能说我家祖传玉镯不好呢?倘若不是家母病重,犬子又要吃些好东西,我也犯不着将传家宝给当了。我当这玉镯,只是一时的,等日后得了银钱,还要赎回去继续当传家宝的。”
“客官,既然你选的是活当,咱们有些话可要说在前头,免得日后扯皮。”朝奉顿了一下,高声道:“头一件,万隆当铺的活当期限为一年半,当期越长,利钱越高,你来赎回玉镯时,得连本带利一起还上才行;第二件,玉镯这种东西,号房里存着的没有几千上万件,也有几百上千件,你须得自己认清楚了,免得怪我们拿错;第三件,因你是活当,现在就要扣下存箱费和栈租等费用。”
卖家急着用钱,也没听得门儿清便立刻答应了,“朝奉,那你说能当多少钱?”
朝奉伸出两根手指头。
“才二十两?太少了。”卖家扁着嘴还价。
“二十五两银子,不能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