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豆烛火。
徐怀策躺在狭窄短榻上,平躺不是,侧卧不是,怎么睡都不舒服,索性双手枕在头下,盯着漆黑的里间看。
里间一点动静都没有,想必她睡得正香,压根不关心他回没回去睡觉。虽说没能去里间睡有点失望,可比起跟她同床共枕还隔阂那么深,在外间守护她也不失为一种好对策。
靠回想两人从及笄礼上英雄救美到今儿回门的种种细节,他终于睡着了。只是,仅睡了一个时辰便起床进宫点卯。
及至白语晖睡醒,仍见宝荣上夜,便问:“宝荣,他一夜没回来?”
“夫人,老爷他半夜回来了,执意要睡在外间,把我赶去别处了。今早他更衣去点卯,才换我进来的。”宝荣如实回话。
“他睡在外间?”白语晖隐约记得昨晚听到了一点声响,只是睡得正浓,没有在意,想来正是他要求睡在外间的时候。
“夫人,老爷喊我开门的时候,那声音好像着了火似的,真怕他一把掐死我呢!还好,他只是要求睡在外间。”宝荣想起昨晚开门前后的情形,仍吓得心扑扑直跳,便捂着胸前顺气。
在外面人人敬重呼风唤雨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兼东厂提督,竟乖乖认栽!
白语晖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索性不想了,抓紧时间梳妆打扮,用过早饭后,临近辰正,陪嫁来的男丁们全在抱厦外等着,也有徐府机灵的家丁,也赶来听候吩咐。
“夫人,时已辰正,要不要按着花名册点一遍,看人都来齐了么?”宝菡请示道。
白语晖微微点头。
“秦宏才……金瑞……金祥……”
白语晖先前养在深闺,对男丁不大认得,这时见宝菡点到何人的名字,那人便站了出来,个个眉清目秀,五官端正。看来,白府的下人也是谁人都能当得,须得样貌齐整!
接着,她发现犹如丫鬟们都是宝x,年纪尚轻十几二十岁的小厮一概叫金x,唯有三四十岁以上的中年男人,才用自个儿的原名,以示体面。也有夫妻一同来当差的,女人便跟着叫xx媳妇。
“夫人,花名册上二十八名男丁全部到齐。”
白语晖开口道:“既是跟我一同到了徐府,以后大家行事便要听我的,休要看我年纪小,欺上瞒下,仔细我查出来了,可别怪我不给你们脸,一律处置。”
“谨记夫人教诲。”男丁们齐声答道。
“今儿召集大家来,为的是嫁妆里的那些铺子,我将正式接管了。我一介女流,不懂做生意,以后凡事还得仰仗各位。我把丑话说在前头,若你们忠心耿耿,自少不了你们的好处,可谁要是浑水摸鱼,仔细你们的皮!”
才刚及笄的姑娘,竟有这样杀伐果断的魄力,唬得那些爷们纷纷表忠心。
“俗话说人心隔肚皮,你们讲得再好,我是一个字也不信的。待会儿,我逐个叫人进去谈话,叫到谁的名字,谁就进去,都听懂了么?”
“听懂了。”
白语晖进了抱厦,按照花名册点人,“秦宏才!”
身穿蓝布长袍的秦宏才年过四旬,蓄了一把黑须,老成持重,毕恭毕敬地问:“不知夫人有何吩咐?”
“吩咐谈不上,刚才我也说了陪嫁来的那些铺子,要正式接管了。可我一介女流,诸多不便,得仰仗你们。现在喊你进来,就是问你愿不愿意去外头的铺子学做生意?若是不愿,便留在府里继续当差;倘若情愿,在你学当伙计的时候,府里照发一半月钱,算是弥补。因时间紧迫,也容不得你再三再四地想,顶多想个一刻钟,便要给我个准信。”
秦宏才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纪,连生了三个儿子,大儿子已娶妻,还有两个没说亲,且不说彩礼,一大家子人的开销便不是小数目。虽然府里干活轻松,拿着定额月例,每年总有几十两银子进帐,保一家老小的生活。如今有这样的好机会去学做生意,年纪大当伙计有点丢人,可拿一半家丁的月例加上伙计的月钱,又有油水可捞,很有奔头。
于是,他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既是这样,今儿个我便派你去万隆米行。”
秦宏才常在外面走动,一听万隆米行便问:“夫人,万隆米行有好几处,我该去哪一处?”
白语晖拿起册子一看,万隆米行果真有好几家,皆处在闹市中,便挑了一处,仔细告诉了他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