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可能又要说，如果不唱，对不起戏迷，跟戏园子没法交代。”

“可你已经是当今九州四海最火的角儿了，就算罢演，谁还能拿你怎么样？”

“你又不是这场不唱，明天就死。若觉得愧疚，日后卖卖力气，戏迷还不是只有叫好的份儿？”

方君谋虽对北平的京戏环境不是特别理解，只她瞧着大家对傅安洲的恭维，便觉傅老板可以为所欲为。

而且她不喜欢傅安洲太宠戏迷，她希望他永远只疼爱自己，对其他人一直不可一世。

傅安洲咬着牙，几乎是一字一顿地磨了出来：

“别傻了，我不怕对不起谁，只是因为我不在乎你，所以不愿意用这样的方式证明爱你。”

“肯接你进宅，跟关含璋说得一样，只是我玩女人的道行浅，被你像鼻涕一样粘在手上了。”

“我最后悔的事，就是将你从香港带回来，导致跟我太太和离。如果重来一次，我宁愿从未认识过你！”

方君谋可以忍受他的冷漠谩骂，甚至拳打脚踢，但唯独承受不了他吐露真言。

说什么从未爱过她，那她步步为营，付出巨大牺牲，到底是为了什么。

“傅安洲，你敢走！”

她悲愤交集，只朝着他的背影喊道，“你若是继续唱戏，不为了陪我罢演，我就烧了你的行头！”

下一刻，傅安洲已经上了台，身后的更衣室里火光冲天。

台上，是紧锣密鼓下，他的洞箫之音：

“忆昔当年汉张良，全凭韬略扶刘王。山人自愧才学浅，扶保汉室锦家邦。”

后台，是经理带着伙计，连忙过来扑火，嘴里不住嚷道：

“方小姐，您这是做什么啊！角儿的行头个个价值连城，您就算把我点了，也不能烧这些戏服啊！”

每一副盔头、每一件开氅、每一套褶子……都是为角儿量身定做的，就像将军的汗血宝马、武士的斧钺钩叉。

除非这人挖了他家祖坟，否则是决不能毁了角儿的行头，犹如毁他这个人一样叫人心痛。

经理好不容易将火扑灭了，只许多行头已经就此损伤，且补救不回来了。

抱着那烧掉半扇的白蟒，经理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这是傅老板上台最爱的一套行头，是傅有夫留下来的，家传的！老佛爷在世时，傅有夫进宫请安时就穿过。”

“傅老板自打出科第一次登台就穿它，一穿穿了那么多年，都有灵气了！你就算不心疼东西，你也得心疼人啊！”

方君谋知道傅家有钱，行头没了再订做就是，实不明白经理何必小题大做。

虽从前也见那些腰缠万贯的角儿，对待行头都小心翼翼。因戏服不能洗，只能擦，所以格外爱惜。

只她觉得便如千里马和趁手的兵器一样，将军的马死了就吃肉，将军的武器没了再换就是，世上多得是好马良驹和武器。

“你们知道我一个人远嫁他乡无依无靠，所以就拉帮结伙挤兑我是吧？”

方君谋知道这些东西被戏园子收好，自己再不能胡作非为了，干脆一屁股坐在后台痛哭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