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先生疯了么。”
金老板从未见过傅安洲这样冷峻的面孔,他虽戏唱得好、受追捧,近乎于一呼万应。
但却是始终平易近人,难得喜形于色:“做人做事懂点分寸。”
金老板没有跟他对峙的能力和必要,只微微点头,道了声:“告辞。”
傅安洲还想再说什么,那人已经走远了,回头只见乔恨秋将金老板帕子掖回袖口,装作没事人一样上了汽车。
“你不要脸了是吧?”
酒壮怂人胆,跟她一并上了车的傅安洲,发现自己不光做不到她要求的不碰她,也做不到她信誓旦旦的,要去跟外面的男人勾勾搭搭。
原来她的条件是如此苛刻,他高估了自己。
乔恨秋从前对他爱意浓厚的时候,还会跟他斗嘴怄气,现在只剩蔑视。
对一个人所有情绪的无动于衷,是对他最傲慢的轻蔑。
“来,你跟我说说,他唱得哪里好听?”
“如果你没事去听听冯川的戏,我也不介意你写一篇美文出来。甚至,你可以去听秦瑾环。”
“一个票友下海,有什么值得欣赏的。你长眼睛了吗?耳朵不要,建议捐给需要的人。”
傅老板的嘴皮子一直很溜,不知是唱戏练出来的,还是在梨园行混出来的。
“亏你还嫁给了梨园世家,就你这胡乱吹捧,金老板唱得好,我都替你寒碜。”
“什么好听?你就是看人家长得好看了是吧?脸能当饭吃?”
“一开口咩咩咩,我还以为掉羊圈里了,那是唱戏吗?老生能那么唱?”
乔恨秋不理这醉酒发疯之人,只她不搭腔,他反来拉她的袖子:
“你给我说,金老板到底哪里唱得好。”
“我呸!就这还跟我爷爷学过,我不信。说他是海派,都是抬举他。”
“回头我亲自去问我爷爷,到底有没有教过他。不!我明天就去湖北!”
乔恨秋若不是看他快要被气哭了,还以为他酒后撒癫狂要揍自己。
果然亲近的人,最能找到对方的痛点。
傅安洲是梨园行当红的角儿,有第一无第二,第三差之千里。可以侮辱他的人品,但不能贬损他的艺术。
乔恨秋还真不是为了故意气他,只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审美,甚至真给他分析了一通:
“在北平听多了京腔京韵,突然听见台湾念白觉得很特别。”
“尤其那句【啊~我若是死在你的店中吼~】,我觉得被他唱出了撒娇的味道,很可爱。”
“还有那句【来,桑量桑量】,卷舌音很特别。”
傅安洲一向不爱跟人争曲艺的高低,这会儿跟自己媳妇儿却忍不住吐槽:
“这是怎么了?京戏迟早要完!”
“好好唱戏没人听,缺陷反倒被人铭记。”
“就金老板这唱念做打,在北平得饿死,在天津卫会被戏迷撅台上。他就是摊上好时候了,香港没人懂戏,没人撅他罢了。”
乔恨秋从前惯于捧着和鼓励他,这会儿只不屑地“嘁”了一声:
“我听戏是为了自己高兴,又不想成为戏曲专家。什么时候听戏还听出优越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