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太医院，苏问春才知道路横州伤得有多重。

他腰上被人砍了一刀，腹部被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肠子都露在外面，而胸口那一刀，插着他的心脏穿过，只差一点点就要了他的命。

不过边关上药吃紧，条件也很有限，这些伤军医只潦草处理了一下，千里迢迢从淮山回到京都，能撑到现在，他离死也差不到哪儿去。

太医院的太医是之前就得了旨意的，备好了很多伤药，然而在剪开纱布看见他身上的伤势以后，所有人还是倒抽了一口冷气，面色凝重。

苏问春帮不上什么忙，不敢打搅他们，等太医们开始商量治疗方案，就走出房间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坐着等。

七八个医女不停地送热水进去，再不停地端着血水出来，来来回回的跑，苏问春数不清她们跑了多少趟，也数不清路横州流了多少血。

除了腰腹和胸口的伤，路横州身上还有大大小小上百道伤口。

即便隔着门又隔着不短的距离，苏问春还是能清晰的听见那些太医时不时发出的啧啧声和叹息声。

苏问春甚至能想到他们脸上为难的表情，还有心底的诧异：怎么能有人把自己的身体伤成这样还坚持着活下来呢？

苏问春又想起远烽郡被攻破的那一日，一个又一个的将士不停地倒下，却又在倒下之后，撑着一口气努力的站起来。

只要手还能动，只要气还没绝，就要拿起刀来杀敌，就算不能杀死对方，也要从对方身上削下一片肉来。

杀急眼了的人，身体和脑子都是麻木的，只想着机械的重复杀人的动作，其他什么都不想。

不管过了多久想起那些场景，苏问春都会觉得后背发凉，她忍不住抱住自己的腿，掐断回忆认真思索眼下的情况。

路伯伯死了，路横州受了重伤，贺勇也回来了，可是……苏灼呢？

他人怎么不见了？是战死了吗？如果是这样，贺勇在看见她的时候，为什么都没有提一句？

苏问春有很不好的预感，就像远烽郡失守之前，她总是做恶梦，梦见郡守府变成了一片血海。

但回京以后，她从来没有梦见过苏灼。

就算要死，就算不能当面告别，托个梦给她应该也不难吧。

他怎么就不来看看她？

苏问春想得脑袋都疼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等待的时间变得无比漫长，苏问春看着日头一点点沉入云海，感受着温度一点点下降，凉意侵袭而来，终于，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几个主要负责的太医擦着汗一脸疲惫的走出来。

终于结束了？

苏问春迟钝的想，身体半天没有反应过来，讷讷的蹲在那里，还是之前替她诊治的楚太医发现了她，打起精神走到她身边：“丫头，路小将军暂时没事，你别太紧张。”

“他……能恢复吗？”

“伤得很重，得慢慢养，这几天是关键，你好好看着他，别让他染了风寒，若是他醒了，就尽量跟他多说说话，你也上过战场，应该明白，有的人一旦松懈下来，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是，苏问春很清楚这些，她见过很多人在战场上被开膛破肚了还能笑着说话，一旦撤兵的号角吹响，就会像被丢进水里的泥人，瞬间瘫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