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木是到了蘅州以后才买的,松木材质,已经是蘅州城最好的棺材,棺材里面铺了白布,上面用银丝绣着圆形寿字。
赵震珩抬手轻轻抚上棺木,棺木很冷,连日奔波,上面有一层薄薄的粉尘,宫人在旁边想递上锦帕,赵震珩没理,手探进棺材里,两指夹住白布轻轻揭开。
如贺勇所说,路啸廷被取了首级,白布结成绺,底下空****的,没有脑袋,只有被整齐削断的脖子。
尽管做了心理准备,看见这一幕,赵震珩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把白布掀到一半,露出路啸廷穿着金甲的,宽阔挺拔的胸膛,金甲倒映着他苍老悲怆的脸,
他想起他还在做太子的时候,赵震珩就已经是年少成名的将军了。
路家是武将世家,虽然不比卫家家世悠久,却比司家要长久一些。
做太子时,赵震珩听过很多和路家有关的光辉事迹,路啸廷成名之后便常年戍守边关,只有打了胜仗时隔几年才会回京受封或者述职一次。
赵震珩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看见路啸廷时候的场景,少年成名的将军骑着高头大马回京,不喜酒色,不喜权财,坐在庆功宴上也是一副恹恹的样子,好像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那时他有心想与路啸廷拉拢关系,挑了很久的礼物才让人给路啸廷送过去,然而没过多久却又被原封不动的送回来,路啸廷还让人给他带了一句话,说让太子殿下多学学该怎么勤政天下,不要把时间精力都浪费到这种事上。
明明路啸廷不比他大几岁,还只是个臣子,却在第一次交锋的时候就对他用了教训语气。
他有点恼怒,然而路啸廷扭头就又带兵回了边关,他连找茬都找不到人,再过几年,他继位做了新帝,路啸廷回来以后,他又当面问起这事,路啸廷愣了一下说不记得了,想了想又挠着脑袋跟他说,做君上的,心眼儿不要太小,这种芝麻绿豆的小事就不要计较了。
路啸廷那个时候刚成亲,身上已经有了老成的感觉,却还是没大没小的跟他开玩笑。
赵震珩又好气又好笑,再后来,路啸廷有了儿子,每次回来述职都搞得慌慌张张的,生怕他几天没看着,他家臭小子就会上房揭瓦捅破天来。
做皇帝这么多年,赵震珩猜疑了很多人,唯独路啸廷,他一次都没有怀疑过。
这个人太坦**了,也太高大了,好像就算他哪天突然驾崩了,只要有路啸廷在,昭陵都不会动乱。
然而现在,路啸廷死了。
赵震珩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这一刻的心情,先帝驾崩的时候,他都不曾像这样感觉慌乱过。
好像原本好好掌控在他手里的东西,突然失去了束缚,所有的一切都被打乱,再也不能恢复原样。
“传朕命令,镇边将军路啸廷,征战沙场多年,今为国捐躯,追封为异姓王平北王,封地淮北,爵位由其子路横州继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