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子夜，万籁俱寂，只有屋里的灯光散发出昏黄的柔光，苏时寒站在门口，和苏问春隔着两三步的距离，光影交错，明明不管谁往前走一步都能触碰到对方，却谁都没有动。

“太傅久病缠身，虽然已经醒转过来，但身体状况堪忧。”

苏时寒寡淡的说，从上朝出门到现在，他整整一天都没坐下来好好休息过，整个人由内而外都散发出疲惫。

连他都说叶明昭状况堪忧，恐怕叶明昭是熬不过这个冬了。

这不是什么好消息。

苏问春没有像之前那样失态，点了点头算是知道了，随后又问：“我要的雪蚕丝带什么时候能做出来？”

登高节眼看就要到了，她没有时间可以浪费。

“很快。”苏时寒回应，忽的上前一步，抬手探向她的额头，烧已经退了，触手甚至有点温凉。

“晚上比白天冷，多穿点。”

他随意说着转身走到床边，把朝服外衫脱下来挂在衣帽杆上。

徐放很快带人提了热水进来，苏时寒走进耳房，开始沐浴。

苏问春回到桌边想继续画画，耳边水声不断，思绪被生生打断，难以下笔，苏问春皱起眉头，曾经在远烽郡温润翩然的少年和眼前这个深沉寡言的男人交叠浮现在脑海，像理智和情感在搏斗厮杀，最终都变成午门口刑台上，那个生生被活剐了的书生。

那个书生真的有罪吗？还是，他只是最完美的替罪羔羊，被苏时寒亲手推上了刑台？

如果他只是顶罪，苏时寒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时辰不早了，苏时寒迅速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一眼就苏问春站在桌边发呆，纸上滴出一大团墨迹。

“不早了，睡吧。”

苏时寒提醒了一句，最近入睡都比较晚，因为睡眠不足，他眼底都有一小片乌青了，虽然对他俊美的容颜影响并不是很大，但和他之前翩然若仙的形象还是有些差距。

本来之前大家都以为苏廷尉是不惹凡尘、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仙人，如今却发现他也会憔悴犯困，哪里还有仙人的样子？

有他在，苏问春根本不能正常思考，便也没坚持，放下笔走到地铺躺下。

他的头发还是湿的，一时不能躺下，坐在床边慢吞吞的用干帕子擦头。

刚沐浴完，他身上带着股子皂角的清香，褪去那身威严的朝服，只着里衣里裤，一头墨发披散下来，好像又变回远烽郡那个时时都想着呵护她的少年。

苏问春记得他以前很不喜欢与人亲近，更不要说触碰了，他刚被她捡回郡守府那天，浑身都脏兮兮的，下人要给他梳洗打扮，他死活不肯，像被激怒的小狗，谁靠近他，他就咬谁。

后来是苏问春站在小板凳上，晃悠悠的拿着水瓢帮他洗的头。

从那以后，也只有苏问春能帮他洗头。

他的发质很好，虽然比她的头发要硬得多，却也很顺滑，就像他在远烽郡的时候，看着总是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息，其实内心很细腻柔软。

思绪飘得有点远，苏时寒很快擦完头发把灯吹灭。

眼前陷入黑暗，什么都看不见，却能清晰地听见苏时寒上了床，衣料和被子摩擦发出的细微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