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昭辅很快失去了出海渔民的补给,尚且未弄明白是怎样一回事。
眼见淡水短缺,有受不住渴的将士,已趴到船板上,掬起一捧又一捧海水喝了下去。
短暂的解渴之后,便是漫无边际的脱水。
场面一度十分失控,柴昭辅已经控制不住了。
从船舱里出来,见甲板上生起火,正在煮着鱼。
远远闻过去,便先嗅到一股鱼汤鲜气。
将士们排着队,拿着碗,正准备打饭。
为首的那个日复一日闻着鱼腥味,没有习以为常,更没有流哈喇子,直接吐了。
他一吐不要紧,身后一行人,也趴在桅杆旁,吐得昏天黑地,险些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柴昭辅见事不好,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下木制台阶,皱起了眉:
“管粮官呢?”
“可是伙房的将士厨艺不佳,还是这锅里添了什么,你要害我底下的将士。怎会把人都吃吐了?”
大师傅拎着手里的饭勺,将头上的盔头褪下,往地上一扔。
愁眉苦脸道:“将军,我跟了您这么多年,怎可能是敌方奸细?”
“如今我等被齐家围得水泄不通,我就算想被收买,也没那接触的机会。”
“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船上没有盐、没有姜,单单煮鱼汤,谁也喝不下去啊。”
柴昭辅不忍苛责,亲自走过去,将他的头盔拾起,又轻轻擦去上面的灰尘,重新交还给了他。
努力稳定人心道:“将士们,我知道大家跟着我受苦了。可大家只要再忍一忍,等遇见路过打鱼的船只,就会给咱们淡水和补给。”
“将军!死了这条心吧!”人群中,不知是谁说了一句,立即引起大家七嘴八舌:
“是啊,死了这条心吧。”
“听闻简将军找了一帮跳大神的,说齐将军是神仙,咱们是妖怪。如今附近的渔船看见咱们,都绕道走,跟躲瘟疫似的。生怕沾边,惹上晦气。”
“如今将士们没有水喝,刚刚保留的火种也熄了。眼见天气越来越冷,可怎么办啊?将军,您好歹得想个办法啊。”
柴昭辅铁青着脸,迎风而立。
就在昨夜,他也不是没听过,因为缺水严重,军中都有喝血的现象。
想来也是,谁又能违背身体本能而行,忍受口渴和饥饿。
“将军,不要再犹豫了,咱们还不如回去,冲到岸上,跟他们决一死战。”副将拱手跪在地上,语气悲切:
“与其在这里被围困,受冻挨饿而死,还不如有骨气的回头,跟他决一死战。”
“将军,就该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而死。”
柴昭辅仰头,无声流下泪来。
天空中滚过几声惊雷,只恐大雨将至。
而他的战船,不可能一辈子在水上飘着。
便是再有数场倾盆大雨,就会浇烂船上的甲板,腐蚀桅杆。
他拔出宝剑,义气凌然道:
“是。我们不躲了,兄弟们,跟我一起杀回去。”
其实在他决定招兵买马,而不选择隐居避世、安稳度日时,便想到了今日的境况。
只他依旧选择这样做。
居庙堂之高,有反对齐相谋逆的,已被齐家人大卸八块。
处江湖之远,也不能全是软蛋,眼见齐家欺君罔上,却无动于衷。
即便改朝换代,他也要将血、溅在齐家登基的禅位大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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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昭辅领兵杀了回去,齐酌风一点也不意外。
他兀自坐在垒成几米高的点将台上,举目远眺。
青枝坐在他身旁,慢悠悠品着茗,对杀戮早已经厌倦。
“还是军师计谋好。”
“北人的确不擅长水战,若是跟他在水上决斗,保不齐又搭上多少将士进去,让无数家庭妻离子散。”
“引他上岸,便好办许多。对付这些老弱残兵,犹如砍瓜切菜一般容易。”
青枝笑了笑,始终低着头,道:“只是需要些耐心罢了。”
随后,毫不吝啬对他的称赞:“而我的四郎,较之从前,愈发有耐心了。”
齐酌风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从前听旁人奉承时,觉得油嘴滑舌惹人厌烦。
听心头好夸奖时,便觉得格外受用。
让他自卑又自负的性子,这会儿都除去了敏感和阴霾,被自信强大所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