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春那日,相府略备薄酒,除了被挑断脚筋的二公子没来,其他人都到了。
议事后,齐晖便将老五留了下来,父子俩促膝长谈,舐犊情深,不可谓不亲厚,似乎都不像天家父子了。
齐酌江学乖了后,直接跪在父亲面前,主动承认了错误:
“爹,是儿思虑不周,不该跟二哥商议,去拿董氏错处。”
齐酌江避重就轻,掩盖了自己结党营私,只挑对自己有利的说:
“一来是想从她身上,榨出点柴将军的用兵之道,也好在上了战场时,知己知彼。”
“二来也想趁机结果了她,省得她勾着四哥倒行逆施,任由她败坏相府的名声。”
“父亲从二哥被四哥挑了脚筋,就知道红颜祸水、不可不除。是儿思虑不周,一心为着咱们齐家,就忘了父亲‘不要为难女人’的教诲。二哥如今卧床不起、重伤未愈,还望父亲宽宥,要罚就惩处儿子一人罢。”
齐酌江又磕了一个头,齐晖对他不忍苛责,却挡不住心下怀疑。
看他从跪坐在席子上,到行了大礼,语气到底没有过于严厉:
“董氏那孩子跟你无冤无仇,就算是为了你四哥,也不该对一无辜妇人痛下杀手。”
齐酌江长跪不起,微微抽泣着,同父亲推心置腹:
“是儿心胸狭隘,从前那篇美人赋,使得自己被讥讽这么多年。也是想借此事证明,我与董氏绝无半分私情,也不会去肖想一寡妇。”
齐晖将信将疑,到底将儿子扶起来,慈爱笑笑:
“我儿如今正值弱冠之年,怎还像从前孩童时一般心思单纯。”
兴许被宠大的孩子,总是无忧无虑罢。
“老夫这么多儿子,你可知为何独独看中你?正是因为你心底的这份良善。”
毕竟得民心者得天下,而善良仁慈,是齐家最或缺的东西;
至于谋略和斗志,这种人人都有的,是齐家儿郎生下来,便如同打在身上的胎记,自然不显得珍贵。
“若是你为着自己不值一文的名声,就要杀害一个无辜女子,老夫会觉得自己看错了人。”
齐晖训斥归训斥,心底却先柔软了下来。
也对,老五将来是要继承世子之位的,难保下一步不会是皇位。
那么爱惜自己羽毛,不能做一个污名缠身的皇上,恐难以服众。那么他对董氏的针对,也情有可原。
自古以来,历朝历代帝王,为了掩盖自己的丑事,滥杀无辜的还少么?
凭什么旁人做得,他做不得。
每个人对道德要求不一,有些人能承受的脏水多,也得理解儿子,不愿被人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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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俩从书房中出来,便先后入了席。
齐酌江目光扫过众人,未看见董氏的身影,微微惊讶。
他记着家宴伊始时,在相府见过她的身影,不多时,便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饮了几盏酒,有了尿意,起身往外走,准备出去找个茅房。
今日的酒烈,才走了两步便觉有些上头,憋不住了,便决定就近找个没人的地方屙。
直到身后有脚踩树叶沙沙声,齐酌江理了理衣袍,回头就看见了董氏那张脸。
一瞬间的惊讶后,继而恢复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