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友恭在江南六郡搜寻了几日,也不见柴昭辅的身影。
想来也是,柴家被自己灭门了,不然还能去柴府寻他。
刀落在别人头上不觉得疼,偏巧砍在自己儿子手上,才痛入骨髓。
他不能再耽搁了,若为寻他、而耽搁了赶往洛阳,再使得哪个儿子有损,手心手背都是肉,是他不能承受之痛。
一家人先后登上了船舫,江南百姓扶老携幼来送,一众臣子皆在江岸边上拱手道别。
各怀心事,不知新上任的太守,会提拔他们中的哪个。
已有那机敏的,开始提前结党营私:
“白太守此去,怕是做了京官,直接升迁,成了皇上眼前的红人。”
旁边同僚附和道:“是啊。”
只难掩好心情,“成了皇上眼前的红人,怕是死的快,还不如成为丞相眼前的红人。”
一行人纷纷笑着附和,才捻着胡须,道:
“外派未必不如驻京好,出来劳心劳力,不如在天子脚下安稳太平。”
“是啊。保不齐白太守以后发达了,还有机会提携咱们呢。”江岸边上的人,直到看着船舫远去,才纷纷收回视线。
好像只要抱着美好的幻想,就不会因自己未出良谋——而有负罪感一样。
白友恭上了船,左右两边十几艘战船,皆来源于洛阳。是丞相恐他出尔反尔,所以派人同往。
名曰迎接,实则看守。
他不甚在意,只要没有逃离之心,便是前方设下埋伏、暗藏玄机,丞相也不会对一个逆来顺受的降将动手。
“夫君。”白夫人怀里抱着稚儿,脸上是被折磨多了,眼见曙光乍现、带着期冀的笑容。
“我们此去洛阳,未必情形很糟糕。保不齐丞相还会重用你呢。”
“瞧瞧他从前礼贤下士,对柴郎的巴结和拉拢。柴郎曾任你的属下,对于他都能如何包容,对待夫君只会更用心结交。”
“只是可惜了,柴郎回了家乡,否则跟夫君两个人,还能做个伴儿。”
白友恭叹了一声,只能说世事难料。
“罢了,他回来也好,我与他位置互调,这回便轮到丞相去忌惮他了。而为了用我平衡,自然不会对我严防死守、多有忌惮。”
“而我将柴家满门抄斩,在丞相的眼里,也是功劳一件。削了柴家在江南的势力,减轻了号召力,便不必过分担心他东山再起。”
白夫人由于即将要看见自己儿子,心情大好,从前两个人关系紧张时、连看他一眼都觉得多余。
而今却愿意违心奉承:“唯有夫君才有此号召力,柴郎这一生也只能当个附庸。”
船晃了晃,白友恭看着夫人怀里熟睡的孩儿,一时间涌起千头万绪。
无毒不丈夫,正是因为他过分沉溺于儿女私情,才有此惨败。
“你在此照看稚儿,我去船板上吹吹风。”
想起儿子原本那双肉嘟嘟的小手,如今成了肉球,便一阵阵心如刀绞。
没法继续待在这里,与儿子共处一室,起身便往外面走去。
下了台阶,绕过船舫,远处海天一线,忽地缓缓走出来一个人影。
白友恭惊喜开口:“柴……柴郎,贤弟!”
起初还以为是自己认错了人,直到走近了后才发现,那人的确是柴昭辅。
岁月改变了两个人最初的模样,白友恭不再目光澄澈,柴昭辅也积蓄起了胡须。
白友恭顾不上君臣之礼,也没计较他未主动问候,激动之情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