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雨纷纷。
柴昭辅躺在床榻上,佝偻着身子,仿佛极尽忍耐的样子。
窗外,雨打芭蕉,除了让他心焦麻乱,便是寒凉彻骨。
额头已经很烫了,周身却仿佛置身于冰窖之中。
渴得要命,仿佛搁浅的鱼,拼命蠕动着嘴唇,吩咐丫鬟:
“水……”
奈何余光里,是柴府下人步履匆匆,不知在忙些什么。却唯独没有一人停下脚步,听听主子的吩咐。
柴昭辅终于放弃了挣扎,很快陷入一种似睡非睡的梦境困顿中。
梦里,看见董氏那张脸,由远及近。
她没有太多神情,一贯冷淡又悲悯。
她将手放在自己额头,随后才皱了皱眉。
柴昭辅其实特别期待她能开口说些什么,随便什么都行,哪怕嘲讽他、亦或与他决裂,而不是像一块冰,他捂不化。
是回光返照吗。
是弥留之际么。
他声音沙哑,苦涩开口:“你……是来与我和离的吗。”
他大概是个很糟糕的人罢,答应过的放妻书,至今也没有写。
现在想写,怕是也没了力气。
“我不是有意要拖累你,要不你先将我照顾好,待我缓过来这口气,就给你写。”
“或者……你握着我的手,去写。”
因为她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么,所以放手的时候显得如此艰难,还是,如她所言,他竟会爱上她?
这个时候不管说什么都太廉价了,他一向不爱花言巧语哄女人,便趁着还有一丝意识,给自己的结发之妻,一点实际性的好处。
“你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搬走罢,你有一技之长,想来不必为生计奔波。”
随后,在听见自己沙哑、若石子划过青釭剑的声音之后,连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这一吓,让他意识又清醒了两分。
便见青枝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转身便干脆果决地离去。
柴昭辅一向是自信强大的人,哪怕伤了底子,一直在病着,失去尊严、没有自由的活着,也没消磨他的意志。
此刻不知是听见自己声音,从清泉石上流,成了嘶哑哀鸣;还是撷芳的厌弃与污言秽语,终于水滴石穿,沁入了他心底。
让他的所有空中楼阁般的自信强大,轰然倒塌。
他试图拉住她的留仙裙,奈何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她走掉。
“昨日,小厮服侍我沐浴更衣,今日,身上还是有怪味么。”
柴昭辅无声垂下头,直到被脚步声惊醒,再看见青枝的身影时,已确定他不是在做梦。
他的妻,真真切切过来探望他,回到了自己身边。
青枝再度将手放在他额头,灼得掌心一烫。
“什么时候开始高热的?可是着了风寒?”
近前伺候的小厮垂手低头,一脸懊丧,生怕大娘子惩处:
“小的们服侍得细心,恐并未着了风寒,而是将军背后的褥疮严重了,流脓感染,便高热不退。”
青枝已然心里有数,立即叫人下去抓草药,屏退了下人,才走到他跟前。
倒了碗冷水,扶着他将将起身。
柴昭辅喝一半洒一半,多数都浸湿在了枕头上。
身后的小丫鬟打了盆水进来,投了冷毛巾递给大娘子。
青枝搭在他额头,不动声色地绕到了他身后,剪开他身上衣袍,检查后背强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