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枝还未收到——夫君请求见面、团聚的书信,其实在他跟旧人没欢好够以前,是不欲请夫人前来商议的。
以免情敌见面分外眼红,新欢旧爱两边都舍不得,就算董氏大气,不欲与妾氏争宠,但以撷芳的脾气,难免不会后院起火。
只青枝惦念着答应他的,虽不随他前来官复原职,但会时常过来探望。
没等到他回许昌看她,她便主动一些,先过来陪他,以犒劳他说得那句‘余生一起好好过’。
只让她有些意外的是,撷芳姑娘这么快就到了。
且没有出来迎接她,还在她回到自己卧房时,瞧见撷芳坐在昔日她对弈、看书的案台旁,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
“回来了。”
青枝一时间分不清到底谁才是正妻,谁才是妾氏。
撷芳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像极了正在问下人话的大娘子。
青枝也不与她计较,径直选了太师椅坐定,问候了句:
“什么时候到的?”
这就是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的好处,仿佛为了他,多跟他的妾氏争一句都是浪费口舌。
而被忽略、被冷待,只要不影响饮食起居,亦不会在感情上伤害到自己。
撷芳抿了抿唇,无意间摆弄夫君留下来的令牌,素手捋过腰牌下的穗子,娇弱无骨地“嗯”了一声:
“早叫夫君接你回来,只柴郎不肯。”
“说怕你心生妒忌,回来让我受委屈,便想着将我金屋藏娇。”
“姐姐别怪妹妹,我男人你知道,执拗起来真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后来妹妹也想开了,他不告诉你,我就顺着他心意帮他瞒着罢。不然柴郎对我爱不释手,夜夜笙歌,姐姐看了心里落寞,还当是妹妹狐媚惑主。”
撷芳说到这里,不好意思地含笑低了低头,脸颊上带着一抹娇羞:
“我也劝夫君雨露均沾,可他不听呢。年轻那会儿,就爱我这甜软的嗓音,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年纪大了,夫君还没腻得慌。”
“也不知是不是大娘子没有魅力,伺候不好男人,才叫他老惦记着我的那一口。”
青枝手掷团扇,轻轻扇去暑末的晦气,笑而不语。
倒是小愚,在一旁实在听不下去了:
“别怪下人议论你出身娼门,我跟小姐刚才过来,在庭院听了一路议论之声。好人家的闺女,就算是做妾,也没你这么**的。”
“当初若不是小姐力荐,让将军迎你回来,你还在那孤舟上飘着呢。得了便宜卖乖,早晚有你的苦果吃。”
“你不过一枚验证柴府家眷是否安好的棋子,摆不清自己的位置,怕不是恩将仇报?将军待你好,你却大行其道,恨不能让天下之人都知道你来了洛阳,丞相诓骗了柴将军。”
“惹得丞相怀疑将军、忌惮将军,你便消停了。毒妇,害人害己。”
小愚说罢,撷芳似有些承受不住,用帕子蒙住脸,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断断续续诉说自己冤屈:“妾身思念自家男人,有什么错?你不要因为你家小姐色衰爱弛,就见不得旁人好。”
小愚被她气乐了,正欲进前一步,一巴掌抽死她,已听小姐轻咳一声,表示提醒。
“既然将军胸中有数,我一妇道人家,便不多操心了。”
青枝起身,离开了昔日自己住的屋子。
抬头望了望洛阳灰蒙蒙的天空,自言自语道:
“只盼望着将军,为了爱妾被满门抄斩时,别溅我身上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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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柴昭辅得知夫人来洛阳的消息,从官府骑马赶了回来。
连样子也没装,这一夜,还是宿在了小妾的屋里。
折腾到了半夜,睡至天麻麻亮,起来练功时,才想到夫人院子看看,从许昌过来车马劳顿,有没有很辛苦。
估摸她还在睡着,想着是否打搅,便见她院子里升起炊烟袅袅,正在煮早膳。
柴昭辅在练武场上,耍了一套柴家棍法,才负手大摇大摆地进来瞧她。
原以为她会大发雷霆,或者酸言酸语,冷嘲热讽。
只她依旧平淡,像块木头一般,不为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