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德殿的宫门被打开,午后冬日暖阳顺着门缝打进来,照在齐晖满身血污的常服上。
随着殿门越开越大,一缕阳光转换成一捧,照在他身边脚下——那被他一一撂倒、鼻血四溅的宦官身上。
于是,齐晖便看见了自己的儿子——齐酌风。
他焦急匆忙地喊了‘护驾’,‘保护丞相’。
齐酌风方才在宫外等候时,接到父亲将令,原想直接冲进去。
恐宫内有变,使调虎离山之计,便用诈假意退兵。
只在皇宫外绕了一周之后,才打探到天子禅位是假,称病清君侧是真。
庆幸一贯不信任妇人这种东西,所以即便有小妹在宫里护卫,还是带兵直接闯了进去。
若缺乏判断力,轻信小人从中作祟,只恐父亲有所闪失。
齐酌风跪在地上,拱手道:
“父亲,孩儿救驾来迟,让父亲受惊了。”
齐晖没有面露惊喜之色,语气里更是无半分称赞,只哂笑道:
“不迟,吾儿来的正好。”
“赶巧战役结束,不是宦官死,就是为父亡。吾儿过来捡战利品,果真有为父昔日投机取巧的风彩。”
齐酌风只是性子直,又不是傻,很快听出了父亲语气里的乏善可陈。
低头又行一礼,试图为自己解释道:
“父亲,宫门禁闭,儿命人撞开城门颇费了一番功夫。”
“所以救驾不及,还请父亲恕罪。”
齐晖一向老谋深算,怎会被一小儿轻易蒙骗。
距离他进宫已多时,莫说是无重兵把守的皇宫,便是戒备森严的凉州城,这些时辰也能攻下来的。
不是他故意拖延,就是不得不进宫来救。
“当初你与兄弟们争宠,抢着来护驾,而今来看,别有一番心思。”
“父亲!”齐酌风知晓被误解,他不是那坐以待毙的性子。
饶是没有做说客的潜质,也不能因性格是个闷葫芦,而被人冤枉死。
正欲分辨,与父亲共议小妹那诡异的吩咐,齐晖已先将大掌按压在他的肩膀上。
不似昔日他伏在他膝头哭时的慈爱、安抚触摸,而是微微用力,带着才经历浴血奋战的血腥气,按得他肩膀微麻微痛。
“不管是齐王世子之位,还是这江山皇子之职,我给你,你才能要;我不给,你不能抢。”
“你,明白吗。”
父亲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在自己耳边,明明这样的耳语,连在场的第三人都听不见。
可他还是犹如肩上有千斤顶,几乎快要将他压垮了。
“父……亲……”
齐酌风猩红着眼睛,望向父亲的目光里,是不解和沉痛。
原来,是父亲怀疑他,怀疑他为了世子之位和江山,要弑父。
在宫门外那犹豫的片刻,不是没动过私欲,可最后父亲强大的号召力,以及他镌刻在骨子里的孝道,让他选择了这条险路。
是他优柔寡断,是他自作自受。
他放弃了唾手可得的私利,就得承受这样被猜忌的结果。
齐酌风百口莫辩,看见父亲大步流星的地从麟德殿走了出去,自始至终未回头。
尽管压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已经挪除了,可那像大山一般的沉重,还是将他肩头烫了一道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