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老夫赢下这场战役,再由史官提笔,怎样记载,不都是老夫一家之言?”
“这……”柴昭辅丝毫没有借恩胁迫的意思,还是将心底的顾虑说了出来:
“只恐鼠疫一旦失控,不光齐军感染,我军也会遭到反噬。”
“不会。”萧重荣负手进帐,乐呵呵的坐在长榻上。
身后有随从掀开帘子,待诸将一一入账,才将帐帘落下。
“吾有军医提早配置的草药,已给底下的将士服下,必不会自食恶果。”
柴昭辅从前没见过身边人沾染鼠疫,只未曾经历,不代表不懂。
一向是手不离医书、兵法之人,知晓这东西的威力。
若是敌军染上鼠疫,双方都该暂停争斗,齐心协议,共同抗击。
怎可没有天灾,非要制造人祸呢。
“我是想……这世上并没有神丹妙药,若是一着不慎,可能连累更多无辜的人。”
“若有十万、三十万、八十万大军,和数不清的百姓,深陷鼠疫,那非我们本意。”
“不光齐军可破,而是整个中原生灵涂炭,九州四海都成了空城。”
那是怎样的战后构建版图,他甚至不敢想象。
不料萧重荣丝毫未感受到危机,甚至报之以宽和的笑意:
“贤婿可知,为何你能输,而齐酌风能赢吗?”
“就是因为咱们前怕狼、后怕虎,而他敢死、肯舍、愿意豁出命去。”
柴昭辅承认遭遇劫营那天,斗将不敌齐酌风,险些死于他的双锏之下,可鼠疫跟那完全是两码事。
即便犹如世人盛传的,齐家各个皆是毫无心肝的虎狼,想必齐晖和他的那几个儿子,也想不出、干不出如此毒辣的计谋。
柴昭辅正欲再说些什么,已先被萧重荣掩了口:
“欸,贤婿不必再多言,我心意已定。”
“若你恐惧,可袖手旁观。或随义女,先回陇右避祸。”
道不同不相为谋,柴昭辅到底没再继续说什么,而是负手从帐中离去。
回去后,青枝已经整理好回陇右的东西,跟柴昭辅相伴最后一晚,秉烛夜话。
“娘子,我心底有强烈的不安。”
“如今,已不是胜负之分,而是事情发展,超出了我能控制的范围。”
青枝懂他说的是什么,鼠疫这等密谋,即便不是萧军人人皆知。她一个能随意在帐中行走的人,还是早有耳闻。
与他同样担忧,却说不出劝退的话,便只道:
“妾身此去侯府,与夫君分离,再见不知什么时候。”
“若夫君能胜,洛阳、凉州,我随你天涯海角。”
“若叔父惨败,夫君誓死不降,请予书信于我,我绝不独活受辱,玷污柴家的名声。当自挂东南枝。”
“若夫君权衡利弊,准备接受朝廷招降。妾身也理解夫君顾全大局,为底下将士着想。不会埋怨、不会心安、不会藐视、不会难堪,妾身永远与将军共进退。”
柴昭辅总是被她感动,吻了吻她好看的眉眼,方拉着她道: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莫说底下的将士,想家偶尔会哼民谣‘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
即便是将军,也不是每时每刻都处于精神亢奋中,也会有疲倦和思乡的时候。
这一役,天长日久,就看谁先耗不住。
柴昭辅着实有些累了,可他没有退路。
“只是夫君……”青枝话含在口中,几经犹豫,还是说了出来:
“我年龄小,不懂军旅大事,只是妇人之见,夫君姑妄听之。”
“若非到万不得已,夫君不要投降。要么杀到最后一兵一卒,史书留名。要么逃去巴蜀,甭管齐家说得如何天花乱坠,我们到洛阳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
她在哪里都是一样,只一个权相,一个齐酌风,绝不会让他安生。
柴昭辅望着帐内烛火跳动,一阵阵心神不宁、犹豫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