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犹如魔爪,在齐军营中肆意蔓延。
齐酌风原准备从马厩里,调回到大都督身旁,只还未完成交接,便觉一阵阵眩晕,四肢瘫软。
简修练兵回来,听闻他病倒的事,连常服都未来得及换,穿着铠甲便进到大帐。
军医站了一地,皆在案台边上商议,斟酌用药。
简修走到四公子床边,不修边幅的坐在他身旁,没啥关切的态度,开口便是讥讽:
“你就作吧,把自己搞出病来,这回消停了?”
“每回怎么劝你都不听,待伤上阵,好不容易伤口愈合了,还要去戳。”
“我只庆幸老天开眼,让你病在马厩里,没倒在我跟前,否则我就算有九条命,也不够丞相砍的。”
他这话说得半真半假,担心自然是担心的,可为他的阴晴不定殚精竭虑,也是真的。
齐酌风躺在**,双目低垂,半张着薄唇,如刀削般的脸颊愈发消瘦。
他很想跟大都督玩笑两句,却连呼吸都变成一件费力的事,更别说动弹。
张了张口,最后也只有一句,勉强说笑道:
“这样也好。”
“我死了,还能拉大都督陪葬。黄泉路上,也不寂寞了。”
简修险些被他气得鼻子都歪了,这真是恩将仇报。
只看着从前生龙活虎的一个人,如今奄奄一息,到底有些不忍卒看。
收回目光,看向那几位随军的军医,开口问道:
“四公子这病,是打从哪儿起?”
“可是伤口感染,引起的高热?”
简修话毕,帐内已有服侍的随从,打了冷水进来。
正欲将巾帕洇湿,替四公子退热。
简修已经起身,从随从的手中接过湿冷绢帕,搁置在齐酌风的头上。
若他无恙,是绝不愿受此摆弄。
奈何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他靠强大的毅力撑着,才没将这口气咽下去。
“父王……若打到陇右城中,不可伤及萧府家眷。”齐酌风一双眼睛,似睁微闭,周遭的喧哗与吵闹,都仿佛隔之甚远。
整个人仿佛置身于茫茫的海水里,余光里没有军医迫切的商议,耳边皆是空谷传响。
一会儿冰凉刺骨,一会儿燥热难耐。
“这回可否还命儿为先锋,挫伤萧侯的锐气,收缴萧侯的余部势力。”
“若将董氏带回来,父王可否予我们赐婚?皇权富贵我都不要了,让与老五。只要父王恩准我与仇氏和离……”
简修只见四公子的嘴巴一张一合,却听不清他断断续续再说些什么。
俯身侧颜在他耳边,将整个身体都贴在他鼻翼,才勉强听到只言片语:
“枝枝,我好痛,好难受。分不清是哪里在疼,哪里都很疼。”
“我想吃你做的酥山,后来再有没有给柴将军做过?你回来再喂我喝一口草药,好不好。”
“你曾答应我,若有一日,我病得快死了,你就回到我身边,还做不做数?”
简修深叹一声,望向他渐渐合上的双眼,轻摇了摇他的宽肩,唤他名字:
“四公子,你现在感觉如何?”
“四公子……”
他已经听不见旁人说什么,也不知自己所言何物。
整个人犹如梦魇,只有时不时几句呓语,从口齿间溢出。
简修放弃继续唤他的名字,因知只是徒劳,身后传来军医的禀告:
“大都督,四公子身患顽疾,恐命不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