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拔宝剑,却不知该砍向何人。
是杀这忠心耿耿、才立战功的士卒;还是那个朝秦暮楚、朝三暮四的发妻;亦或那个满腔热忱,却遭背叛的自己。
他不知,却也不得不承认,他下不去手,舍不得杀她。
他们曾一起跋山涉水,有患难之情。何况相伴多时,即便没有共同的骨肉,也是爱惜兼之亲情。
“大都督饶命啊,小的们不敢混唚。”几个人跪在地上,将头磕得咚咚作响。
唯恐大都督盛怒之下,迁怒于自己。
才在齐酌江的剑下逃生,不想死在自己人手上。
生死皆系于大都督一念之间,好在柴昭辅并非那喜怒无常之人,也不是滥杀无辜之辈。
即便愤怒与失望并行,还是克制住情绪、控制住性子,耐心宽慰了两句:
“众将一路疲乏,退下好生歇息。”
士卒们捡了一条小命,对于大都督厚待,无不感恩戴德,皆拱手行礼道:
“吾等虽肝脑涂地,也难报都督大恩。”
“小的们告退。”
跟一个情绪稳定的将领到底有多重要,至少不必将脑袋栓在裤腰带上,时时担心遭背刺。
柴昭辅在底下的将士面前,压下了这口气。待离开主帐,回到自己帐中,怒火便有几分不受控制。
青枝正欲上前,服侍他退下盔甲,奉茶请他歇息,就对上他那双怀疑、愠怒、不可置信、难过的眼睛。
“是我对你不好吗?”
这话似曾相识,好像从前酌哥哥也说过。
可时间过去的太久,她忘记自己当时是怎么说的了,甚至忘了当时的情绪。
“为什么这么对我?你知不知我平生最恨人背叛。”柴昭辅抱着剑,始终以一个敌对的姿势,站在帐前,不肯走近她半分。
“你怀疑我?”青枝一瞬间福至心灵,弄懂了他质问的缘由。
稳坐中帐时,不是没听闻军中的风言风语。
可那些无稽之谈,她原本就未放在心上。
实想不到他会这样想,难不成五公子提早设防,甚至反杀,都是拜她所赐?
“呵。”柴昭辅冷笑了一声,早料到了她如此会演,这种时候了,还在装傻充愣。
“若你真那么无辜,如你所说,从前与齐酌江并无瓜葛,始终回避相府外男,又怎会知晓他身体不好?”
青枝有过一瞬怔愣,话到嘴边,欲言又止。
因她跟五公子没有干系是真的,但与齐家儿郎从未曾接触,却是假的。
可怜她当时听了柠儿的苦心劝说,如今真的需要用无数个谎去圆。
“我信任你,疼爱你,却不想千防万防,而今还要防自己的枕边人。”柴昭辅捕捉到了她一闪而过的犹豫和退缩,更认定了她通敌。
也恨自己懦弱,若是军中有哪位将士晨秦暮楚,他会当即下令,推出帐外斩首,以正军威,以绝后患。
偏偏对她,却狠不下心来。
“你太令我失望了。”
青枝三番五次被误解,即便是泥做的人,也有三分脾气。
了解他温润和善的性情,知道他不会冲动之下杀了自己。
但从此夫妻离心,确是无法挽回的了。
眼下知道处境艰难,仍在试图解释:
“夫君,你相信我,你听我说……”
她没有这样的动机,也没有这样能力,更不愿耗费这份精力和心血,去与齐酌江内外勾结。
从扬州出发至此,她一直与他同心同德,言行合一,站在一起的呀。
只她的辩驳,尽数被他堵在了口中:
“我不想在听你这朝梁暮陈的女人鼓唇摇舌,今日起,我会派随从跟着你。无有我的将令,不准再踏出大帐半步。”柴昭辅说罢,已经毫不犹豫的转身退了出去。
只跨出帐去后,仍旧大失所望的回头看了她一眼,恚怒道:
“这就是凉州嫁过来的好女儿,太守命我娶的好发妻,母亲始终护着的好儿妇。”
“我不想夙兴夜寐,深夜就寝时,还要时时提防、被枕边人枭首弃市。”
柴昭辅一扯帐帘,径直退了出去。
青枝几步追上,还在望着他的背影苦心孤诣劝说:
“夫君疑心我无妨,可若擅中挑拨,错冤底下大将,如何统兵?”
只柴昭辅早已远去,她的肺腑之言,并未听见只言片语。
唯有两位将士,手执长戢拦住了她的去路,声音冷冷道:
“请夫人退回,别为难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