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儿勿急,稍安勿躁。”
齐晖大掌扣下,搁置在他肩头,拍了拍:
“才经历一役,齐家十万大军,反杀董侯三十万兵马。”
“如今才将息过来,正欲安抚百姓、笼络朝臣、发展经济、筹措粮草、恢复科考的时候,怎能轻易再起干戈?”
齐晖粗重的喘息一声,心底已有谋划。
其实即便他避战,想那萧重荣也等不及了。
闻得探子来报,萧侯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若不在自己活着时,替儿子们多打下些基业。
待他死后,只怕儿子被诸侯分吃了。更无法实现入主洛阳的理想。
只这些,齐晖并未跟儿子说,因眼下的老四,显然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不过,你既想除掉萧家,也并非不能。”
“只是儿啊,杀鸡焉用牛刀?那江南白家,不是一直上书,号称忠于天子、清君侧么?”
“老夫即刻以天子的名义,给他下一道圣旨,让他去剿灭萧重荣。”
“他若去了,咱们齐家可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他若不去,那忠于漢室的名声顷刻间土崩瓦解,失了人心,在江南可不好继续统兵、驭人呢。”
齐酌风仰头无限悲伤的看向父亲,断断续续明白了父亲的意思。
父亲说得没错,只是要他等。
可他这满腔期艾,若不即刻做点什么,只恐憋闷的疯了。
“爹。”
“儿后悔了。”
齐酌风说话间,已经颓败的低下了头,伏在父亲膝盖上,泪水肆意。
“可我若不放她走,她就要绝食。”
“儿若不杀凉州使者,她是不是就不会对我如此失望?”
齐晖一个土埋半截的人,哪儿还懂得年轻人都在想什么。
既不知如何安慰,便只抚摸着他的小脑瓜,让儿子在自己膝上,痛痛快快的哭一场。
将这些烦恼、愁丝、思念……尽数哭出来。
待到明日太阳升起来,他便又是他帐下的一名猛将。
哪知他想一出是一出,到底迁怒了仇氏那孩子,开口便是:
“爹,我想休妻。”
齐晖原本正轻轻拍了拍儿子的头,以示安抚。
听见他这么说,手掌僵在半空,当场便否了:
“我齐家怎可休妻?向来只有丧妻。”
“仇氏那孩子没做错什么,你若欺负她,莫说仇家不容,天下都会议论。”
“若草率行事,当初联姻的目的,岂非功亏一篑?”
“若齐家欺男霸女,任由恶名缠身。你就不怕来日起兵伐丁、白两家,大小山贼、百姓、民兵头目、匪寇……会拦路劫杀,抢我兵马、烧我粮草。失民心者,失天下啊。”
“儿不怕!就算与全世界为敌,我也要将董氏抢回来!”齐酌风豪言壮语,本不是第一次了,只每一次齐晖听来,都觉这是小儿幼稚言辞罢了。
继而安抚劝道:“儿可知好虎也怕豺狼?”
“两军交战,拼得不光是将军勇谋、谋臣尔虞我诈,还有天时、地利、人和。”
“仇氏那孩子不能动,哪怕你不喜欢她,把她当成弥勒佛供在那。去寻了喜欢的姑娘,抬了做妾氏。切莫再打休妻的主意了,会被洛阳和天下之人笑我齐家不懂礼法,倒行逆施必有秧灾。”
齐酌风胳膊拧不过大腿,形势比人强,只能低了头。
从父亲房里出去的时候,眼圈红红的。
相府众人只当做没看见,谁都不敢调笑,甚至连问候都不敢。
齐晖总算把儿子哄走了,低头看见自己衣袍膝盖处,被他哭湿了一大片。
拎着宽大衣袍,起身“啧”了一声,从前倒不知这少年还是水做的,能流这么多眼泪。
立即将姜娥唤了过来:“替老夫更衣。”
姜娥进门,见丞相衣袍成了这样,震惊之余,老脸一红。
疑惑道:“丞相刚刚可有唤妾氏服侍?”
齐晖觉得有些好笑,就知这老妻想歪了,笑着骂了一声:
“吃个早饭,还能放下饭碗,临时起意,去临幸妾室?”
“哎呀呀,赶紧给老夫更衣。”
“这哪儿是什么妾氏,都是那逆子弄得。”
姜娥心领神会,反应了过来。
也在心底感叹董氏的绝情,只想不到平时一向七个不服、八个不愤的冰山阎王,还有如此痴情的一面。
可惜了,董氏那孩子命小福薄,无福消受。
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