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圣人之道,什么“仁义礼智信”,什么“齐家治国平天下”,她是一句不信的,人生于世间不就是为了开开心心活着嘛,管那么多天王老子管的事儿做什么,还有人读这么多不知所云的东西,就为了争破头要管天下的事,真是不可理喻自找苦吃。如果不是不读书我爹娘就不要我了,我就每天上山下河爱怎么样怎么样。
时汶第一次看到她念书没有把自己晃到桌子底下呼呼大睡仿佛是见了鬼,以为她只是心血**,看她坚持了一月有余,终于终于有一次忍不住想问,但又怕打击她,只好只好在某天晚饭时假惺惺地夸奖道,“时越,最近很有进步啊。”
时越很矜持地低了一下头,仿佛是不好意思一般,然后乖巧地回道:“愿高中榜首,侍奉爹娘左右,更愿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时父时母齐齐看向时越,觉得这孩子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又觉得莫非是昨夜下雨没关好窗被雷劈了?怎么就被变出另一个时越了,不仅知道上进了,连遣词造句也不同往日了。
其实时越一边低头扒拉着碗里的饭,一边担惊受怕,怕发现爹爹发现自己把刚看过的一句诗生搬硬照过来扯淡会不让她吃饭,然而这种担忧没有成真,反而让空气里难得地弥漫起了温馨的感觉,这让时越觉得陌生也觉得欣喜,这样是不是就可以留在这里了?
此后又回到那种平平静静的日子,要说有什么不那么平静的小插曲,那就是时越在岁月的拉扯下长成了一个少女,时光虽然来去匆忙,却从来细心得令人发指,从来不曾忘记把那流逝的岁岁年年在人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时越的骨骼在一晚一晚的腿疼中拔节。十二岁这年就已经可以和她爹勾肩搭背一起走了,那张带点婴儿肥的脸也被雕刻出了轮廓,甚至还有些精雕细琢般的俊美。
总之俊不俊美漂不漂亮她自己也不怎么在意,倒是十里八村的小伙子见到她总是会漏出一点情窦初开的脸红,只是这些小伙子怕是想不到这看着面若桃花的小姑娘是个猴,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不是翻上山野回来拎一只野鸡花狸滚一身泥,就是又把那家的小姑娘欺负哭了,惹得人家爹娘找上门来。
以前她爹能因为书读得不好揍她,说她辜负了爹娘望子成龙的厚望,但是这孩子经过一道天雷劈过之后仿佛真的是上天降了个文曲星下来,以前那个口水入书百页的熊孩子突然一目十行过不不忘了起来,再加上这小子不知道从哪儿学了一手撒娇卖萌的好作派,她爹一拿出戒尺,就开始皱着脸哭起来,一边叫嚷着爹爹不疼我了嘛,爹爹打死我以后谁来照顾爹娘和妹妹呀,于是她爹也就下不去手了,毕竟出师多少有些无名,也难得这孩子还有这么份孝心。
只是突然有一天这撒娇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十三岁那年时越有了一个弟弟,只是时母身体本来就虚弱不适宜生养,生下前两胎更是把原本就虚的底子败得不剩些什么了,这第三个孩子不足月便出生了,这孩子生来就比正常的婴儿要瘦弱些,连哭声也不如别的孩子那么嘹亮,断断续续仿佛随时要背过气一般。时越看到这小东西的时候,竟然第一念头不是喜欢,而是生出了一个有些恶毒的想法,既然生来就是这样,不如就这样离开这个世界吧,不要拖累家人,也不要伤害家人。
时越被自己脑袋里这种阴暗的想法吓了一跳,觉得自己这是疯了,无论怎么样那都是自己的亲弟弟啊,要希望她能平平安安地长大。可是想法容易改,心里却一阵一阵地涌起火气,怎么压都压不下去,仿佛随时要冲**体喷涌而出,吞噬掉一切一般。
时越抬头看看天上的满月,狠狠地摇了摇头,像是要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都摇出脑子外,她回到自己屋子之后看着铜镜里有些惊慌的面容,愣了一下,一阵心惊涌上心头,那镜子里的人的眼睛是纯黑色的,比外面的夜色还要黑上几分,连蜡烛的光芒都被吸了进去。
时越慌忙中想要把眼睛从铜镜上移开,慌乱中带倒了身后的桌椅,她却充耳不闻,推开门跑向了那座去过很多次的荒山天元,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冥冥中吸引着她一样。
据时越她爹娘告诉她,那荒山天元本来满山的绿色,冬夏常青,又地处几国交界处,是个山清水秀得天独厚的风水宝地,天元也从此得名,但是几十年前常有生人借宿山下村落,说是山里有什么不得了的妖怪,直到十三年前山上起了一场大火,硬是把整座山都烧秃了,据说当时还有鬼哭狼嚎的声音,自此这座山就成了大人嘴里小孩子别到处野,小心天元山的妖怪抓走你烤了吃的绝佳鬼故事发生地。
如今那片山只剩下了寥寥几棵比较耐烧的歪脖子树还不知是死是活地站在焦土里,不知道是不是给想不开的过路人上吊用的,时越气喘吁吁地站在山上,扶着一棵歪脖子站定,胸口一阵一阵的血气翻涌上来,完全没有弱下去的趋势,其实她自己也没想明白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只是心底仿佛有个声音一直在告诉她在这里能好受一点。
时越继续向山上走去,虽然在小时候遭到了无数次恐吓,什么再不听话就把你丢到天元山去之类的,心里确实有一些阴影,但是现在竟然奇迹般地克服了这种恐惧,月亮快要爬下山去的时候,时越站在了山顶上,俯首看着容容云海,心里那阵暴!虐一点一点消散了下去,同时又隐隐觉得此情此景竟不像是平生第一次见,而是在她不知道时候在这个角度看过无数次这样的风景了,这种感觉十分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