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自己真的和这荒山有什么关系?如果说鬼故事可怕,那么当你发现自己很可能是这鬼故事的主角的时候,心情就十分难以描述了。
早上时汶来叫她起床的时候,这小东西竟然还真的赶在鸡叫前跑了回来窝在被子装睡,连不愿意起床的不耐烦样子也装得像模像样,放在现实中怎么也得拿一车奥斯卡小金人,于是昨夜的事情就这么被时越轻轻松松地翻篇了。日子依旧过得波澜不惊,时越想,不管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是个人也好,是个那方的妖怪转世也好,都不重要,只要能好好地这么过下去就好了。
只是不如意事常八!九,也不知道是不是时越误闯进天元山触犯了那一路神仙,一场毫无预兆的旱灾席卷了这个小地方,一向风调雨顺的地方农田竟能龟裂,那缝隙能放下成年人一只手掌,一朝之间欢声笑语就被怨声载道代替了。
已经休学在家的时越每天看着爹娘的面容一日比一日愁苦,心情也十分沉重,自己那尚在襁褓中的弟弟,原本就大有随时辞别人世的趋势,如此一来更是吃不饱,一日一日地奄奄一息了下去。
而她本就是还在长身体的时候,忍着饥饿把食物都尽量留给了妹妹,说来这小丫头一直都挺健康,比那小弟不知道强了多少倍,就算爹娘从小对她照顾不怎么周到,也健健康康地长成了一个九岁的小丫头,这丫头虽然过了七岁八岁讨人嫌的年纪,但还是像没长大一样,任性得很,天天缠着爹娘要吃的,爹娘不给就找哥哥,也得亏时越非常宠她,就算隐隐猜到了自己可能和这妹妹也没什么血缘关系,但是也愿意照顾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粉团子,一家的日子也算勉强地维系了下去。
只是村里虽然常常组织求雨的祭祀,那一场贵如黄金的雨却始终不来,时越那奄奄一息的弟弟脸上终于露出了青白的颜色。时越从她爹娘看她越来越愧疚和复杂的眼神里大概知道了,自己从小便知晓并且害怕的那一天最终还是逃不开了。
那日时汶把时越叫去的时候,时越心里还是难免咯噔了一下,却还是难免抱着一丝希望。
“时越啊。”时汶低低地唤了一声,那因为缺水而干涩的嗓音里带着令人发苦的难受。
“爹。”时越应了一声。
“其实……你不该叫我爹的啊。”时汶苦笑了一声,还是把这个自以为藏了十多年的秘密说了出来。
时越一听这话,便知道自己多余抱那一分希望,骨肉至亲那是她一个捡来的能剥离开的,爹娘不要了本就够可悲了,再苦苦哀求留下来岂不是显得更可怜了,她这么想着便扑通跪了下来。时汶被她这一跪跪得有点心疼,慌忙想扶起她,甚至有些动摇了原来的想法,但未曾想时越淡淡地笑了一下,说道:“爹,不论我是不是爹的孩子,这十几年养育之恩我都铭刻于心,如今情势我也清楚,自当为爹娘分忧。“
时汶被她突如其来的“懂事“吓了一跳,那句嘴边的”我们拮据一些可以熬过去的“最终还是没能说出来。
“好孩子你快起来。“时汶再次伸手想要扶起她,却被时越轻轻躲了过去。
“爹娘养育之恩无以为报,三拜以谢。“时越对着时汶磕了三个响头就便站起来了,低着头等她爹的下一句话。
时汶看着这不知不觉已经比自己高了一些的少年,知道自己这话已经再无不讲的道理了,便说:“时越,你可以去我表姐家里借住一段时间,我已经准备好了信,你只需带去便可,熬过这段时间……便接你回来。“
时越低低应了一声便不再言语,两人相对无言,最终时汶叹了口气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走了。
当夜时越一宿无眠,看着熟悉的房间,心里那股久违的暴虐又翻腾了上来,时越最后翻身起来去了天元山顶,坐在山顶山,对着无言东风第一次有了一点惆怅的滋味,谁说少年不识愁滋味啊。
家里余粮十分有限了,或许时汶对时越的愧疚还是挺多的,至少值了那么一点盘缠吧,时越也没多说,只是道了句保重便离开了这个生活了十三年的村庄,靠着一个不知所谓的方向,带着一封不知道有没有用的信,踏上了完全未知的道路。
那个曾经时常念书偷懒,阳光爱笑的小少年也一起被她留在了那个小村庄里,时汶说会接她回来的时候,她内心里没有一点开心,只是升起了一股浓浓的苍凉,原来其实我也没什么重要嘛,说丢就丢说捡回来就捡回来。其实一个半大的孩子能懂什么深明大义,舍己为人,不过是觉得既然别人已经不把你当回事了,自己还把自己看得太金贵无非是自取其辱罢了。那三拜,根本就不是什么感恩戴德,而是那一颗恩断义绝的心。
少年只拿着一张不知是那年绘制的地图勉强辨认方向,于是她便本着鼻子一天下来也没走出几里地,眼见着天色黑了下来,身上也没什么钱,所幸天气还算不错,她便打算找个干净一点的地方凑合一夜,也算是摸清楚了大致方向,明天再想办法赶路罢。只是这一觉睡下去也不怎么安稳,睡梦中突然梦到自己那个总是跟在身后的小尾巴时鸢,又听到了一点细微的哭声,便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只见眼前突然就多了个小哭包时鸢,时越一睁眼觉得自己这难道还做上梦中梦了?于是便奇怪地闭上了眼,准备换个姿势继续睡。
“姐姐,你是不是不要我了。”这时候那灰头土脸的小哭包发话了。
时越一惊,这梦怎么这么真?
“你是不是不要我了?”小哭包锲而不舍地重复着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