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娘大惊失色,忙把压在秦深身上的马婆子推了下去,一块儿掰开她的牙口,把纸头和手指都抢了出来。
“咚”一拳,秦深毫不客气打在了马婆子的鼻梁上。
不知是她自己手指上的血还是马婆子鼻管里留下的血,总之糊了她一脸血色,狼狈可怖。
捂着口鼻,马婆子瘫坐在地上,嗷嗷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骂:
“苍天没眼呐,谁来可怜可怜我老婆子啊,这么个小娼妇下黑手,敢打老人家哇,有娘生没娘教的小畜生,真是反了天了哇,一家子合起伙来欺负人,一份银子不肯出,叫雷劈死得了哇!”
阿碧听着马婆子这般叫骂,心里爽快极了。
她面上不动声色,低着头,嘴角却勾起了一抹冷笑,想着也算是为暮雨出了口恶气。
……
秦深捏着自己的手指,血一滴滴坠到泥地,眨眼就没了。
蓉娘急忙掏出襟口里的手绢,将伤口包扎起来——没一会儿,血就浸透了白娟,开出一朵朵血色梅花。
“蓉娘,把纸拆开我看。”
顾不上马婆子叫骂哭喊,蓉娘连忙把纸团展开。
秦深发现这白宣是很薄的一张,上头的字都起了毛边儿,像是被人用裁纸刀又从中间剔了一层。北行按在上头的朱砂印泥很是厚重,力透纸背,形状且与借条上的一般无二。
真相便是如此,是马婆子算计了北行。
秦深将纸高高举着,让围观的四邻打眼都能瞅见,她拔声儿道:
“各位叔伯婶娘都看看,这上头的手印同借据上的一模一样,定是马婆子剔薄了杂货铺的赊账单,哄骗北行按下的手印,我打包票,当时这张赊账单下,一定藏着那张借条,印泥从上渗到下头,所以才有了北行做担保的借条!”
众人发出恍然的声音,
他们纷纷指责李婆子不是个东西,会馆这般对她,她不知图报,还算计有恩之人,死了也有孽报云云。
阿碧眼底难掩怨恨之色,她狠狠瞪了一眼身边的马婆子,深吸一口气道:
“这事儿我可不知道,但是这个马婆子给你们下的套,我只管要我的钱。”
马婆子顿时慌了神,口不择言道:
“这咋是我的主意!明明——明明是你,现在一推四五六,不来管我老婆子的死活了不成?”
阿碧撇开头,装作不认识她的样子。
“不还钱,就留下一只手来吧!”
马婆子内心绝望,连自己的老头子都厌弃她,半点不为她吭声说话!她心里发颤,看秦深一脸清冷,她只能涎着脸去求阿碧:
“能不能通融几天?等我粮票卖了就有钱还你了!”
说着话,她掏出身上的一叠粮票来。
这时边上就有人嚷嚷了:
“老婆子还不知道吧?城里传得风言风语,说是今年漕粮到不了京城哩!大伙都去兑粮票,队排得老长的,他们起先还肯兑,现下都不肯哩!”
马婆子脸色一变,显然不知道这个事。再听还有人搭腔,她心下更是绝望。
“是是,我家攒得粮票只换来一半的粮食,亏死我了,那还是早上的事,现在再去瑞丰,连一半都兑不到了,除非真金白银的买,这粮票就是废纸哩!”
“胡说!你们都胡说……这么多人炒粮票,都指着挣钱,哪能就我阴沟翻船?”
马婆子带着哭腔,看向了只会叹气的马老汉。
秦深也很心惊:难道廖梳杏开始收网了?所以才传出风言风语来,意图搅乱人心。
可面对马婆子,她早已收起了同情心,只道:
“乡下人家炒粮票的少,即便亏了,也折不了几个钱,富人门第又不差钱,伤不到底气,除非是投机分子想着发横财,借着印子钱去的,那就比较惨了。”
马婆子瘫软在地上,戾气消散无踪,当真像一个暮暮老矣的老婆子:
“咋办,那咋办……我要咋办?”
看着那叠粮票,眼泪噼里啪啦的掉着,模糊掉了上头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