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廪生不苟言笑,为人看上去十分清高,他并不与秦深寒暄攀谈。
但他眼中,也没有丝毫看不起她的意思,只是性子如霜,只是对着庚子才会稍显和颜悦色。
食不言,寝不语。
这里两个读书人,吃饭自留了这个规矩。
等吃了大半,等王廪生舀了碗桂花汤后,他才开口问道:
“院试准备的如何了?”
庚子极有规矩,他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后才应话:
“已温习的差不多了,只是——”
“只是什么?”
庚子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思量了一番后,他终是低头道:
“只是有些紧张……”
王廪生笑了笑道:
“我这把年纪了,也不过是个秀才,只是名次好了些,等了个一等,才有廪生的待遇。你方才多大年岁?考不中就来年再考,三年两试,若再不中,等个两年就是了。”
庚子点头称是。
秦深将他的反应看在眼中,知道他一定遇到什么事了,只是瞒着没说而已。
吃罢了饭,王廪生回去歇午觉了。
乔氏跟小妹收拾碗筷、厨下,顺便还要把傍晚边的烤饼、面点给提前准备好。
秦深和庚子立在院中说话。
她轻叹一声,掰住他的肩膀,直视着他的眼睛:
“说罢,学堂里遇着什么事了?瞒我还欠点火候呢!”
这一年,很多事情庚子都选择自己承担,默默挑在肩上,年纪还小,却活脱逼自己长成了个大人。
可到了秦深跟前,他心防卸下,习惯性的选择依赖她、相信她。
他把自己遇到的难事儿说了出来。
原是参加院试,府里学政为了防止考生和为其具保的廪生徇私受贿,决定增加派保之人过来。
要求考生除了有具保的廪生外,还有再请一个派保廪生,双重保险下,来减少作弊受贿的机会。
可这派保过来之人,恰恰是一个指甲极深的,暗地里明码标价,考生要请他派保,必须交足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不多,不会引起别人极大的反感,将他告发出去。
但是对于庚子来说,是根本拿不出来的。
他只能问王廪生寻求帮助,可方才他犹豫之下,还是没有开口。
知道家里并不富足,切面铺儿一日至多只赚一百多个钱,一个月也就三两银。
可家里要开销,为了他举业之路,已是贴补不少,这叫他如何再去开口?
秦深听了,倒不觉得钱是件大事。
只是怕贿赂之后,日后遭人检举,会不会影响庚子的仕途?
“你的同窗学子,都交了这钱么?”
“交了。他是知府衙门的幕僚,凭着这层关系,没人敢说什么——不过听说朝廷新派来知府在路上了,他很快要交接公务,这院试是他主持的最后一次,可能多少想要捞一些走。”
庚子眸色深深,心里早有了计划。
只要让他入了考场,交了试卷,他一定不会委曲求全,定要将这个贪渎的廪生和沆瀣一气的知府官儿拉下马!
秦深思忖片刻,才道:
“我晓得了,这事儿晚一些再说,我去替你想办法,你别放心上,只顾着自己温书就是了!”
“娘你去哪儿?”
庚子见她要离开,出声唤了她。
秦深没答,只是扭身挥了挥手,很快离开了切面铺子,消失在大街上的人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