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四夷馆学了好些日子,才弄明白了一些简单的词句。
他翻开册本,努力发音,配上自己的肢体语言,想让卫槐君明白他在说什么。
“将军、杀、将军、妻子、书、烟杆、他、不——”
他费尽口舌,说了足足半日,可看着俩人迷惑的眼睛,红毛又挫败又着急。
他从地上爬了起来,气得挠头跺脚,飙出一溜儿母语来,哇呀呀一通,让卫槐君更加没了耐心。
他本就心死如灰,抱着最后一分念想,让自己从浮生醉中清醒三分。
可显然,还是无用的。
文琅离开,他人格归一,是他从前期望的事儿,可真正到了这一日,他才感受到了无边的痛苦。
他是深爱温琅琅的,却也爱秦深,不是替文琅去爱那个女人,而是由衷的,没有一丝不甘、不情愿的爱意。
回忆深刻,思念绵长。
从前两人相处的点滴,像走马灯一般在他脑海中流转,驱赶不散。
他没有办法克制自己!
往事难忘,共度的时日,磐石般的誓言,那些东西其实一直都在——潜入夜,细无声,它们遍布在这房间每一处角落,随着酒入愁肠,也一点点刻到了他的骨子里。
他卫槐君因她秦深而沉沦,可她却因文琅的离开,挥剑断情——
只留他一人在原地,承受老天爷的戏弄,形单影只,寂寥悲愁。
抿着苍唇,他眼中俱是苦笑——
温琅琅也好,秦深也罢,面对这两个女人,他好似天生就是失败者。
求不得,不得求。
……
也许是卫槐君的悲伤,触动了红毛,他渐渐安静了下来。
心里有种感觉,这本女人的日记,应该对他非常的重要。
他安抚自己静下心来,翻开册本子从头到尾再通读了一遍,找出这个故事里面最最重要的关键——省去别的复杂的情节内容,只要那把开启真相的钥匙。
是哪句……是哪一句呢?
他翻到了最后一页,找到了最后一句话。
是了,是这句!
他蹿了两步上去,跪坐到了卫槐君的面前,深吸一口气,让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卫槐君看向他来。
“听、我、说。”
他顿了顿,然后翻开册子,点着最后一句话给他看,随即一字一顿,说了出来。
“十五、年前、的我——是、十五年后、的你——”
卫槐君瞳孔一缩,渐渐抬起了头,隐忍的目光中,有震惊、怀疑,更多的是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狂喜。
“文—琅琅—是—青生”
他发音很平,可太簇还是听明白了,惊讶道:
“温琅琅就是秦深?这本记事,是十五年前的她,写给十五年后自己的?为得就是告诉她,自己就是她?这、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卫槐君紧抿着唇,指尖有些颤抖。
他从袖笼里拿出那只钱袋来,见其上针线虽然蹩脚,却是秦深一针一线绣上去的。
他还记得那日中秋,她像个小敛财婆,摊着手,问他要走了三两月银。
见他钱袋破旧,说要缝做一个新的给他,只是她做的太慢了,最后也只绣了一半,就丢在了针线笸箩中。
现下,这钱袋已被酒水打湿,触手摸去,里子中细微的突起,让他意念一动。
竟鬼使神差的撕开了它——
看着缎白面儿上绣着的那句话,他终是笑了,笑得泪雨滂泼。
“愿,朝云暮雨长相见。”
元宵河灯边,合十许愿的温琅琅,渐渐与灯火下针线穿引绣钱袋的秦深,合二为一。
他明白了这些日子的疑怪,种种巧合,原来,她就是她!
砰砰,屋内桌椅齐飞,所有挡路的物什、房门,砖墙,都在他的掌风中崩裂。
他冲了出去。
或许他并没有想太多。
什么杀父弑母的血海深仇,什么匪夷所思的借尸还魂,他都抛忘在了脑后。
此刻,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见到她,他只想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