验身处的事儿在宫中渲染的沸沸扬扬。
有人给卫厂公下了要命的欢毒,幸好他武艺高强,生生扛了过去。起了杀心,一屋子人都死绝了,只有一个宫女活了下来,只是也病的很重,不知道能不能醒过来。
皇帝龙颜大怒,将毛豆和奉茶宫女挫骨扬灰,尸身不得还家,他还下令彻查主谋之人,却被卫槐君婉拒了。
只说跳梁小丑,不必细究了。
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不料隔了一天,坤宁宫的荆总管,莫名其妙被折断了双腿,若不是皇后庇护着,怕是连性命也要丢掉。
卫槐君借托身体受损,告病在府,他不见任何僚佐官员,内阁需要披红用印的题本,也被他束之高阁,不闻不问。
皇帝派御医去探望过,生怕他有个好歹,断了特制水烟的上贡。
可卫槐君不必药石,只问皇帝要了西域使团进贡的浮生醉,有多少要多少。
皇帝向来对卫槐君言听计从,毫不吝啬,当即手一挥,派太监去酒库,把十几坛浮生醉全搬到了东厂提督府。
……
提督府中的农家院,武妈满鬓白霜,对卫槐君的担心,令她看上去越来越苍老。
十多年了,院子中的阿黄也到了年岁,老迈不堪,已吃不下什么东西了,成日懒洋洋的晒着太阳,动弹不得。
她喂过了棚里的老驴,揉了揉发酸的眼睛。
屋中偶尔飘出来的酒气,三日不断,卫槐君整整三天,茶饭不思,只靠酒水度日了。
她擦了擦手上的水渍,把搁在房门外的菜饭又收了回来——冰冷的菜碗,便是他最喜吃的辣菜,也是一口未动。
端着走到灶房门口,见太簇急匆匆的赶来,她拦身过去,轻道:
“少爷什么人都不见,你回去吧。”
太簇有些心急,可又捉摸不定督公是不是愿意见他——他现下这般模样,真还从未见过,即便是当年温琅琅消失在崖边,他的第一反应也是气愤恼怒,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竭力要将人从九州翻找出来。
可这次不一般,他竟沉湎与酒气之中,颓丧潦倒,自损身体。
犹豫了片刻,太簇还是决定赌一赌。
事关温琅琅,看督公会不会为其在意,从那间满是酒臭味的屋子里出来。
“婆婆,请再帮忙通传一次,只说册簿翻译之事,已有了结果!”
武妈有些为难的看了看他,又将目光落在了太簇身边,那个鹰鼻红毛的夷人身上。
叹息着点了点头,道:
“成吧,我去看看,怕是醉得不省人事,见不了人的。”
扭身往堂屋走去,武妈走到门边,还未进去,就已经闻到了浓重的酒气。
抬手叩了叩木头门板,她缓声道:
“少爷,太簇大爷过来了,说是册书翻译之事有了结果,带了那个红毛夷子过来了。”
里头久无声音,死寂一片。
武妈未得允准,是不得进入堂屋之中的,她也只好干在外头着急。
“少爷,您听得见么?若是不见,我去回了他去?”
轻叹一声,她扭过了身子,冲着站在院门外的太簇摇了摇头。
正要提步离开,却听见咣当一声,房门开了半扇,弥散出浓重的酒气来——
“进来。”
卫槐君低沉沙哑的声音,从屋子里头隐隐传来。
太簇高声应了:
“是!”
他朝着武妈一颔首,像小鸡仔似得拎着红毛迈步进了堂屋。
乍一闻其中酒味,饶是太簇这般千杯不醉的,也难免有一瞬昏沉,一晃脑袋,才抱拳行礼道:
“督主,人带过来了,简单的字眼大约能说清楚一些,只是再详细些的表述,可能不是这十天半个月能学会的了。”
他抬眸看去——
屋中窗户紧闭着,厚厚的一层东昌纸,加上轻纱幔帐,阻隔了外头光线照入,屋中昏暗狼藉,地上、炕上,皆是一只只光釉酒坛子。
卫槐君屈着单膝坐在地上,小臂搁在膝上,骨线流畅。
他虚提着一只酒坛,掩在碎发下的眸子,泛着令人窒息的浓重的黑。
太簇心中一凛,忙跪了下来,不敢再站着回话。
红毛还不习惯中原的礼节,不情不愿被拉扯下来,他一屁股跪坐着,挠了挠头。
“念。”
卫槐君寡淡开口。
在太簇的眼神催促下,红毛噢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了那本日夜苦读的册簿。
那些英文他已倒背如流,只是如何用中原话表达给别人听,成了他头疼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