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还记挂着她的毒,难免关切道:
“你身上的毒如何解得?难不成真要一年年靠卫厉给的解药续命么?”
“我也无处可去,留在陇西王府至少不愁吃喝,这里离西域又近,既然有一朵依米花现世,那么总归会有第二朵,第三朵的……如若实在等不到了,便早早归了尘土,倒也干净。”
沈柔别过眼去,鼻子一酸,忍住了眼泪。
一切纠葛都属天意,再多的执着不甘,不过也是虚妄一场。
“时辰不早了,你们快些启程吧,走水路快一些,若有机缘,我们会再见的。”
“你——也要保重。”
“好。”
秦深扶着沈柔走下了埠头,看着她上了船甲板后,才抿着笑意,向她挥了挥手。
张肃与秦深辞别后,用竹篙撑开了小船,顺着河流,向远处**了过去——
沈柔立在船头遥遥相望,那一抹水绿倩影,温柔又哀婉。
秦深用目光相送,一直等到小舟消失在茫茫河道上,才扭身离开。
不知几时,柳树上密匝的飞絮,已然沸沸扬扬,起伏低落,像漫卷的离愁别绪,落了她一脸一身。
*
一晃眼,五年光阴似箭,算上之前的五年,她留在这里整整十年了。
时间磨砺了她的棱角,也熬干了她的心血,过往的许多记忆,已经斑驳破碎。
她时常坐在窗边,望着窗外的四季变化,寂寥惯了,只有夜深时,才会忆起往日的旧人来。
虽困在府中的农家院,可卫厉并无亏待她。
衣食供应,也不限制她的自由,每年残霜月,他也会遣人把解药给她送过来,一年往复一年,从前深刻的仇恨,也被埋在了时光荏苒之下,叫人窥不见原本模样。
她在陇西城开了一家医馆,专为女子看病,也算是这茫茫岁月,自己还有价值之处。
京城的消息,时不时的会传到她的耳中,与从前的记忆差不多,历史的轴轮一分也没有偏差。
卫槐君走后的次年,霭祖尔便驾崩了。
他谥号太祖武皇帝,传位太子,可朝局内乱了几年,太子这皇位没坐稳多久,便被轰下了台,换了晋王霭临登基,卫槐君身为他的潜邸幕僚,自是有从龙之功。
他被封为司礼监秉笔,监管东厂提督衙门,当起了他一呼百应,凌驾内阁的大阉宦。
不过,很快他残杀朝臣,僭越百官的种种恶迹,成了天下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大家说的最多的一句,莫过于子像父,卫家一脉相承,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听后一笑置之,原以为这种日子会继续下去,可卫厉却告诉她,时间不多了。
原是残霜的解药并非源源不竭,霭凌风已死,没有人能再研制出新的续命药了,一共只有五颗,今年残霜月,她恐怕熬不过去了。
秦深初闻还有些难过,可花了半日时间,便想明白了。
她不知道自己死了以后,能不能顺利的回去,也不知道回去之后,还能不能记起这里发生的事情。
但她留下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她是早该死的一个人了。
只是若再记不得这里发生的事儿,那她来的意义又是什么?罢了,意义这种事本身就没有意义,生而为人走过一趟,不留遗憾,便算是完满了。
她细想了想,还有什么遗憾么?
若一定要说,倒是有的,她还想再见卫槐君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