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面上有鱼有肉,虽称不上珍馐百味,但比起农家菜来说,确实有云泥之别。
秦深还好些,至少上辈子是个高级白领,好东西也没少吃,多少还识得一些;只是苦了廖氏,满桌煎炸油煮的各色美味,她竟一时不知怎么下筷。
不说往日吃不着,有几道菜她见也没见过,甚至不知道怎么吃。
因怕出洋相丢了女儿、姑爷的脸面儿,廖氏一直谨慎着,只肯夹面前的那盘百合腰果。
酸笋子被制成了两道菜。
一道凉菜,略添了些麻油提香,就装盘上了桌,另一道是酸辣笋子炒肉片,用的是肥瘦相间的五花肉。
两道菜热气腾腾的被伙计端进雅间,摆在了吃饭圆台面儿上。
玉娘嘬了一口梨花白,提筷尝了尝两道酸笋——酒香甘醇下,原先因着竹笋的缘故,还稍稍涩的口感,但用酒香一佐后,便全然察觉不出了。
凉菜开胃爽脆,热菜则口味更佳。
肉片三分瘦七分肥,加之蒜苗、红辣椒佐以颜色,酸笋小炒肉卖相也极好。
玉娘尝过后,点了点头:
“东西是不错,虽值不得几个钱,到底胜在新鲜儿,那便放在樊楼试试吧——规矩想必你也懂得,价格咱们商量着来,只是卖与我了后,不可再供给别家了哦。”
这是无可厚非之事,秦深没有二话。
“这是应当,只是话说在前头,我家的酸笋子没有什么特殊的方子,全靠占了一个先字儿,若过阵子市面上有相仿的出来,您算不得是我违约吧?”
玉娘轻瞥了秦深一眼,心中暗自纳罕:
本以为是个愚笨的村野妇人,能跟樊楼做成生意,该高兴疯了才是,她倒是一副淡定从容的样子,还把可能出现的纰漏和情况周全考虑到了。
“我岂非皂白不分之人,文娘子问心无愧就是了。”
玉娘冲着她笑了笑后,掏出系在腰带上的小算盘,纤细的指尖飞快拨动,很快便开出了价儿:
“一斤酸笋子五十个钱,送满一百斤后,我再给你提价儿。”
秦深心里算了算,自己一缸大概能腌十斤左右,家里现在有五个大肚缸儿,若是全腌满,那交货一次就有二两半银子,满打满算一个月能交货两次,那就是五两银子!
添上文琅雷打不动的三两例银,便是八两的进项!
对于一般的农户,这个收入已经很不错了。
但是这个一百斤以后提价,口说无凭,当然她理解玉娘是出于市场考量,若这酸辣笋子不好卖,便没有后续的合作了,现在谈好提价是有些多余。
秦深想了想,添了一句:
“现在送的都是竹笋,往后若挖了冬笋或毛笋腌下做酸笋子,得算一百文钱一斤,可行?”
玉娘不计较这几十个钱的生意,她看了文琅一眼,笑得意味深长,当即敲定了生意。
随后,她吩咐伙计拿来纸笔,写下两方文书,又拨了三两银子做定金,叫着明后天先把第一拨笋子送到樊楼来。
秦深吹了吹文书上未干的墨迹,仔细看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了,她才好生收起来,贴身藏进衣兜里。
三两银锞子煞白可爱,她一并放到钱囊里。
感受到银子的分量,她心中免不得松了一口气:这单生意成了,终是可以解一解燃眉之急了。
廖氏在边上傻愣愣的,她万不敢相信这种粗贱的笋皮,竟然能卖到樊楼里来?无本买卖,竹林里遍地都是竹笋,居然能卖上五十文一斤?一扇猪肉才百来文哩!
趁着没人,她偷偷在袖子底下掐了自己一把,痛得浑身一哆嗦,才知原不是梦,喜上眉梢,脸上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了。
“娘,我们走吧,先给你去抓些药,再上南街肉杠子铺切扇肉回去。”
秦深辞别了玉娘,同文琅一块走出雅间,一路出了樊楼的大门。
“不不,到处都是使银子的地方,我这胎稳得很,不必再吃了,那肉更是可以免,不年不节的别铺张浪费,挣些银子不容易的。”
“我心里有数儿,你的坐胎药断不得,这就去抓来吧……家里好些日子没开荤腥,荆禾和庚子正是要补的时候,别的尚且能将就,养身子的事儿耽误不得。”
“诶,好吧,这家是你当着,你来盘算使钱的事吧。”
秦深搀上廖氏的胳膊,等她小心跨过半膝高的门槛儿,才放心放手。
出了门,就撞上了钱氏,她还没走,一直在楼外头等着。